第二章 Gravity Repulser

“那个,阿梓……能别再抖脚了吗?咖啡都快洒出来了。”

感受着桌子传来的微微震动,伍桉一边无奈地看着坐在对桌的好友,一边往面前的咖啡里加砂糖和牛奶。

“可恶……可恶……什么都……没要到……”

“准确地来说,你根本没去要吧。”

“不管是哪个女生,在看到那种笑容之后都会当场呆住的好吧!”

“只有你会变成那样吧……”

“再说,遇到那种突发情况不应该马上切换到PlanB的吗!”

“PlanB?那是什么?”

“就是桉桉代替我去要电话。”

“鬼知道有这种计划啊……”

“你原来是个葬送亲密的朋友一生幸福也无所谓的女人吗!”

“是你自己表现太傻了吧!”

“哼,算了。不想和你这种有男朋友的人沟通。”

杨梓单手托腮,把脸撇到别处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总之你先别再抖——慢着,你说什么?”

“男朋友啊,男、朋、友!可恶,你是故意让我复述这对我来说那么遥不可及的三个字的吗!”

“当、当然不是!还有,我才没什么男朋友咧!”

抑制住想把手中握着的咖啡杯摔碎的冲动,伍桉感觉自己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男朋友?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哼哼,桉桉,你以为自己掩盖的很好么?”

推了推并不存在于鼻梁上的眼镜,杨梓故作沉声说道。

“所以说我到底掩盖什么了啦!”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每次回家都会和一个男生一起走的事!”

杨梓如咯血般大喊,将凝聚着悲愤的右手食指指着伍桉乱晃。

“喂喂,这里是公众场合,别那么夸张啦!还有,我才没有和男生一起回过——”

正当伍桉试图握住杨梓的手让她冷静下来时,突然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男生?

回家?

等等……

时隔一个多月的记忆逆流,脑中渐渐清晰起来的面孔……

长相还行但性格抱歉,整天胡思乱想、胡言乱语,头发似乎从出生下来就没打理过,从一年前开始就不停纠缠自己……

还有,今天中午才刚刚见过。

……

欸,是那个人么。

“抱歉啊阿梓,刚才那句话我收回。”

“唔呣呣……果然吗,承认了吗,桉桉你背叛我们「单身女同盟」的这件事!”

“才没有啊!还有,那个同盟是什么鬼啊,你现编的吧!?”

比起刚才更狂躁了啊……得先让她冷静下来。

“总、总而言之,那个人不是我男朋友啦。”

“骗人,都是一起回家的关系了,肯定一到家就开始做【哔——】的事了吧!”

“没有没有没有!你的脑浆都腐烂了是吗!?”

不行,这样子下去我也要变得狂躁起来了……

“我跟他只是邻居、邻居哦。一起回家只是顺路而已,其他什么也没有。”

“哼,鬼才信。”

“给我信啦!”

折腾了又一阵子后,在甜品终于上桌之时,杨梓总算从炸毛的小猫的状态脱离,安静了下来。没有被其他客人冷眼相待真是太好了。

“所以说,你和那个男生真的只是邻居?”

“你还想继续这个话题吗……”

伍桉用勺子在香草冰淇淋泡芙上剐下一大块,将其送入口中。感受着冰淇淋渐渐融化和面皮酥脆的口感,伍桉的幸福计量表指针在满格处不断颤动。

“真好吃……对啊,真~的只是邻居而已。”

“但是,就算是邻居也不会天天一起回家吧,果然你们……”

“才不是一起回家,只是他单方面缠着我而已。”

“是么?那就是他追求你咯?”

“不,倒也不是那样……”

那个白痴学弟会追求女生?除非他的脑被伽马射线扫射变异,亦或是他朝思暮想的「超能力」突然拟人化变成美少女出现在他面前吧。

“那到底是为什么?”

说到底,学弟会缠着自己,单纯只是因为「超能力」吧,但这个原因又不能和阿梓讲。

感受着好友射来的热切视线,伍桉稍稍感到有些头痛。

“这就请君自行想象~”

没能想到什么好理由,现在就这样糊弄过去吧。

“这算什么啊!喜欢的话就答应,不喜欢的话就拒绝,像这样不清不楚半推还就的就像披萨上拉不断的芝士一样很恶心啊!”

“别突然自己一个人突然激动起来啊……还有披萨的芝士不就是要能拉丝才算正常么……”

“唔……既然桉桉对他不感兴趣,那就介绍我呗!他是几年级的?叫什么名字?身高多少?爱好是?”

“诶诶诶?!你的脑回路跳得也太快了吧?突然就要别人介绍?”

“没关系的吧!反正桉桉你又不喜欢他,那介绍给我有什么关系嘛!而且他看起来长得还挺帅的不是吗?”

嗯,以貌取人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你不是钟情于刚才遇到的美少年吗?”

“追求恋爱的人从来只会看往未来。”

“这句话一点也不帅气哦……啊啊,我想想……他是一年级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想到这里,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袭向伍桉。

自己一直学弟学弟的叫他,结果连他的名字也记不清?话说回来,他有向自己说过自己的名字吗?

“呃……唔……大概叫……玖?”

“嗯?九?五六七八九的九?是名字?”

“啊不,稍微有点不一样,但我记不起来。”

“连对和一年前就开始一起回家的人的名字都记不清,桉桉,你啊……”

“这不能怪我吧,基本上,他也没对我提过他的名字。”

话虽这样说,伍桉还是感觉有些坐立不安,至少,对方有记住自己的名字吧。

下次遇到的时候,再重新好好问下他的名字好了。

“真不靠谱呢。”

“啰嗦。”

伍桉啜了一口温热的咖啡,将脸撇向窗外。

漫天的云彩被夕阳漆刷,染上淡淡的金黄,仿佛一块巨大的麦田,丰厚的麦穗随风飘摇。

步行街上的人们多是由一家三口或是年轻的情侣组成,当然也有不少像伍桉一样与朋友结伴出游的人。或许是在讨论晚餐在哪儿解决,无论大人还是小孩,脸上都洋溢着笑颜。

真是一幅幸福的景象呢。

宛如一块被拼凑好的拼图,没有谁想去破坏这完整的美感。

恐怕这条街上,每一天,每一天,这样的光景都会一直持续下去吧。一成不变的街道、行人与车流,只要这条街道不被命运所抛弃,这种单调、普通的美好便能在任何一瞬间上演。

平常人观望十五分钟左右便会厌烦的景色,伍桉却有耐心一直欣赏下去。

普通地毕业,普通地工作,普通地结婚、生子,普通地过完一生。哪怕每日重复如白开水般无味的生活,伍桉也能断言其为「幸福」。

并不是说普通最好,平凡至上,伍桉不是这样的主张宣扬者。只是一步一个脚印,坚定地走在自己所相信的道路上。过去,「超能力」的觉醒未能让伍桉摆脱痛苦的境遇。但伍桉认为,这个「信条」能带来改变。

想到这里,那个学弟的脸庞又浮现于伍桉心中。那家伙的人生观念与伍桉大相径庭,可以说是完全的对立面也不为过。

真亏自己能和他一直保持来往呢,伍桉想。

哪怕这份因缘大部分只是自己的「超能力」所致,但也可以说是某种既定的「命运」呢。

事实上,对今天中午所说的话,伍桉稍稍感到心虚。

其实自己的内心早已将他划在「朋友」这一圈内,尽管价值观与兴趣截然不同,然而奇妙的是,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会感到无聊。

不过,只对一件事,伍桉感到很抱歉。

那便是自己迄今为止,一次都没有认真地,倾听过他的话语。

总是当成幼稚的玩笑一笑了之,或只当它是做白日梦痴言痴语。因为清楚他只是个「普通人」,就不把他的话当真。

学弟的「梦想」,不对,应该说是「目标」,是伍桉穷极一生也到达不了的彼岸,抑或是自己在得到超能力之际,就早早舍弃掉的「另一个自己」的可能性。

这是一般人听来都会觉得荒诞至极的妄想,但伍桉在各种意义上,也不应被划分为「一般人」。

就算是并非己愿,伍桉依旧跳脱出了常识的框架,理解了学弟所追求的「那个」。或许这样她便有义务,认真去聆听他的话了吧。

为什么今天会意识到对这件事怀有愧疚呢?是因为看见他逞强离开的孤单背影吗?

真没办法呢。

下次听他谈及这些,就不再把头撇开,直视他认真而又偏执的眼睛吧。或许,一本正经地听他征服星海的伟大理想,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呢。

“噗哧”一声,伍桉轻轻地笑了。

注意到好友无端展现出笑意的杨梓,感到有些困惑。

“怎么了桉桉,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吗?”

“不,没什么。”伍桉摇摇头,脸上却笑意不减。

“对了阿梓,我改主意了。”

“嗯?什么主意?”

“我啊,不会把学弟介绍给你哟。”

“欸?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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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呜呜噫噫噫噫噫啊啊啊啊啊啊啊!!!”

针对逼近到眼前的凶器,我发出一连串的惨叫。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抵挡,下一刻,黑衣男的小刀便贯穿了我的左臂,让我的哀嚎更上一个声调。“咕噫噫……啊……啊啊啊!”仿佛全身有电流通过,脑中迸现出火红的闪光,模糊了视野。血液如泄露的桶中倾倒出的红色油漆,从狭长的伤口流出,浸染了整条手臂。

暴雨般的红色泼洒,像蛆一样在地面上爬行,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绝于耳地响起。每一次血液在地板上弹跳,我的痛苦仿佛就更上一个台阶。

好痛……好痛……会死……会死!脑内闪过这样的意象,但很快又被剧烈的痛楚覆写,大脑内全是血的颜色,思考成了一种奢求。

像是要为我的哀嚎画上休止符似的,黑衣男的左拳降临到我的右脸。骨头与骨头相撞,我的颧骨仿佛要被击得粉碎,臼齿被打断好几颗,像小石子一样在我嘴里滚来滚去。我的身体如同坏掉的机器人,噼里啪啦向右倒下。

血液的腥臭味在我嘴里弥漫,喉咙被血液淹没,停止振动。

我的确发不出声响了,但黑衣男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他猛地踩上我的左臂,“噫……噫啊!”伤口被撕裂,如被压榨的海绵一般溢出鲜血。嘴巴发不出声音,只是将断掉的牙齿和血一起吐出。

视野一片乌黑,只有嗅觉变得格外敏锐。血的腥臭和牙根腐烂的臭味,让我的胃部再度急剧收缩。终于,我再也忍耐不住,将今天吃过的东西夹杂着胃水与血液,一同吐了出来。

瞬间,我的处境就比刚才的黑衣男不知要凄惨多少倍。整张脸被鼻水、眼泪、血液和呕吐物覆盖,很恶心。

不给我休息片刻的时间,黑衣男再次把小刀扎进我的左肩。“咕噫……”很痛,超疼,呕吐物又倾泻而出,方才快昏死过的意识又被疼痛所惊醒。

哪怕前进一厘米也好,我扭动着身子,拼命想爬向楼梯口,但因为被黑衣男用脚踩着,所以办不到。黑衣男抽出小刀,伤口“扑哧”地喷出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碰上这种事,该死!该死!我还只有十六岁,我还不想死,还不想死啊!

不想死,不想死的话,思考,需要思考,不思考的话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单纯受人宰割。集中因失血而变得模糊的意识,思考,有什么能让我活下去?

猛然间,想到刚才从地上拾起的玻璃片,现在仍紧紧地因疼痛而攥在右手里,但因为太过用力,右手变得鲜血淋漓。

黑衣男似乎尚未注意到我手持玻璃,但这连武器都算不上的东西能干些什么?凭这个与那个男人搏斗吗?怎么可能!

但是,我现在所能依靠的只有这个。所以,只能去相信,相信它能带来转机!

我屏住一口气,咬紧破碎的牙关。黑衣男的小刀又向我袭来,但在那之前!

我奋力扭转身体,左肩上的伤口迸裂,疼痛如细小的蛇撕咬我的脑神经,我尽力忽视这一切,只将意识灌注到这次反击,带着孤注一掷的信念的利器向黑衣男握着小刀的右手腕刺去。

凭这个机会让他的手腕受伤,丢弃小刀时,再不顾一切,拼死逃脱的话,黑衣男应该不会贸然追上来吧。

虽然没有根据,但从他刚才凌厉的攻击来看,他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势。可他身上的血迹却不合常理地沾满了外衣。也就是说,他身上的血来自他人。

换句话说,黑衣男也是被「袭击」的一方,他也有着想要「杀死」自己的敌人。而且就情况来看,黑衣男的处境也相当不妙,不然也不必躲藏在这种地方。

在惯用手受伤的情况下,就算要杀死我,也会耗费大量精力,若是在这种情况与他的「敌人」碰上,毫无疑问,会死。

黑衣男的目的,从始至终,说白了与我相同,那便是「生存」。

之所以想杀掉我,恐怕是把我当成了那些人的同伴吧,毕竟,我出现的时机太不妙了。

倘若情况朝我预想的发展,那么杀掉我就不再是他的「最佳选择」。到那时,黑衣男大概会更倾向于逃跑。

虽然推测的部分漏洞百出,我也不能确定黑衣男是否真的不会追上来,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战略,我也只能相信这唯一的可能性。

在玻璃即将刺入黑衣男手腕的前一刻,我闭上了眼睛。

不是害怕失败,而是害怕看到,自己即将沾满他人鲜血的右手。

仿佛心中有另一个我对自己发出深深的嘲讽。对那个都到了这个地步,被如此对待,还恐惧着伤害他人的自己感到不屑。

但是,我想活下去。唯有这点信念是我最真诚、最迫切的想法。

我比世上所有的人都想……活下去!

咣当。

那是小刀落地的声音。

成功了!

我睁开眼睛确认,锐利的玻璃划过黑衣男的手腕,虽然伤口尚浅,但也令他无法继续追击。

黑衣男的脸略带惊讶,眼睛微微睁大。

他似乎没有料到我暗藏锐器,同时,身体的疲惫令他的反应慢了一拍。

没有时间犹豫,我抓住这次机会,让身体前倾,将头部撞向黑衣男的胸口。

意外地没受到多大的阻碍,果然刚才的袭击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体力,他脸上所表露出的疲态不是伪装。

黑衣男向后跳开一步,以稳住自己的身体。如此一来,我的左臂得到了解放。

一连串如风暴般的行动暂告一段落,我赶紧用右手支起身,丢掉玻璃,奔向楼梯口。

尽管跑步令我左臂的伤口更加疼痛难忍,但比起这个,抓住生存的稻草才更为重要。

不敢回头观望,但从声音判断,黑衣男没有跟上来。

因反击而躁动起的血液逐渐冷静下来,被暂时压制住的恐惧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快跑、快跑,在他追上来之前,离开这里!

踏上昏暗而又显得潮湿的楼梯,每迈出一步,鲜血就滴溅到地面上。脑袋昏昏荡荡,几乎是被重力牵引着地往下狂奔。

在步入第二个转角处时,我又受到了「冲击」。

仿佛要将世界颠倒过来的巨大冲击,晃荡着我的心。肺部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排出,一时间,我忘记了怎样呼吸,差点窒息地咳嗽起来。

啪嗒、啪嗒。

从楼梯下方,传出这样的声音。

轻巧踩踏地面的声音经由耳朵传递到我的大脑,并被迅速地判断、划分。

楼梯下,有人。

虽然还未看到身形,但从那逐渐响起、增强的声音判断,「那个人」正在一步一步迈上这层阶梯。

是那个黑衣男的「敌人」?还是「同伴」?

不论是哪一方,都能再次将我打入绝望的深渊。

情急之下,我紧急地转弯,为此脚踝差点扭伤。在我的左侧,一道不算窄的通道连向新的房间。

貌似那就是我之前所无视的地方,在无处可去的情况下,我只能逃往那里。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与将要迎面而来的「那个人」碰上。

冲进房间,将大门合上,反锁。由衷感谢这道门的锁还能发挥它的效用。

做完这道仅能使我稍微心安的安全措施,我马上倾靠在墙上。疲倦立即侵袭了我,说实话,如果能就这样平安睡到天亮,我真的别无他求。

伤口处的疼痛没有缓解,反而更严重了,血还在不断地冒出,如果放任它这样下去,哪怕黑衣男不来袭击我,我也要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呼吸变得沉重,喉咙因被血黏住,只能发出粘滞的声响。伤口的疼痛跟呼吸交相呼应,如被鞭子抽打一般,散发出炽烈的气息。

视野朦胧,从眼角溢出的,是眼泪、与后悔。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这样对待?

我做错了什么?仅仅是追寻自己所求,什么人也没伤害,什么人也没打扰,也会被不知名的男人用刀子撕裂身体吗?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路线图,对了,是那张路线图。

把我引导到这里的,是我在图书馆里发现的那张路线图。不,不对,是画出那张路线图的「某个人」。

是巧合吗?还是说,这就是「那个人」的目的?

想象不到,推测不出来。本来意识就已经很不清晰,再想思考这些问题真的已经很勉强了。

现在我应该思考的问题只有一个。不如说,因为这个问题,我才不能停止思考。

怎样,才能活下去?

总之,我站起身,要行动起来,只是待在这里的话,只是等死罢了。

环顾四周,这里比想象的要宽阔,从构造上来看,这里应该是类似购物中心的场所。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所有的东西都已被拆除或迁走,留在这的只有不规则的混凝土块。

得找到能包扎伤口的东西,但这种东西这里怎么可能会有?

在思考即将陷入绝望的死胡同之际,我发现了「那个」。

非常突兀的、摆在月光直射进来的窗户前。通体被漆上绿色,还有一抹在黑暗中也十分鲜艳的白色十字。

急救……箱?

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之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退后一步。

怎么……可能?

在这种数年来不会有人踏进的场所,怎么可能有急救箱被放置在这里。

而且不是在哪处的橱柜或者抽屉,而是冠冕堂皇地摆放在窗户前。

可疑,太可疑了。我脑海中浮现的只有「陷阱」二字。

但是……

我还是缓步向前,走向那个急救箱,

虽然理智告诉我这极不自然,但不断流出鲜血的左臂用剧烈的疼痛发出无声的抗议。

走近窗户,提起急救箱,同时四处环望,观察有没有人埋伏在附近。虽然,如果真的有人埋伏的话,我也没能力反抗就是了。

没有勇气在开阔的场所打开,我退回了刚才倚靠的墙边,这才缓缓地将其开启。

虽然脑海里充斥着“说不定里面有定时炸弹,一打开就会开始倒计时。”以及“里面有毒气囊,一打开就会被释放。”的想法,但在我战战兢兢的动作下,映入眼帘的只是急救箱内应有的内容物。

酒精棉、生理盐水、消毒纱布、绷带、创可贴……简直是标准的急救箱配置。

而且看起来还很新,说明它是最近才被放到这里的。

唔……挥去脑内的不安,告诫自己,不要想不能用行动作出应对的事情。

拿起生理盐水,倾倒在自己的伤口上,仿佛有发出嘶嘶的响声,简直就像往伤口上倾倒硫酸,炽热的刺痛快让我昏死过去。

我现在非常感谢学校在暑假前上的急救课,那节课我听得很认真,还做了笔记。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算拿到这些东西,也不会使用。

以伤口为中心,将纱布一圈一圈的绕上,接着再打上绷带。因为是自己来以及严重的经验不足,我的动作很笨拙,其间也好几次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痛得差点令我哇哇哭叫。

在折腾了好几分钟后,我终于将伤口处理完毕。所幸受伤的地方只有两处,且离得很近,我才能在十分钟之内搞定。

伤口总算停止流血,感到生命力不再不断流失,我的内心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而且在此期间,黑衣男也没有袭击过来的样子。他是和那个人碰上了吗?

但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感到安心,光是处在这个仅有月光照明的黑暗场所,不安与恐惧仍絮绕在我的心头。

而且——

左臂并未因为包扎而停止疼痛,反而更激烈地宣告自己的痛楚。

不断升高的热度化为无力与懊悔。

我是被选中的人。

真的吗?

十几年来,我一直这么相信着,相信自己有潜在的才能,终有一刻将会爆发出来,惊鸿于世。

现在,我第一次对自己的话感到怀疑。

我真的拥有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吗?如果有的话,我为什么还会变得如此凄惨?

如果有未知的「超能力」潜藏在我的身体里,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觉醒?

害怕,害怕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害怕自己与那些只会回避危险,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凡人一样。

但是,就算是如此的害怕、焦躁。

还是无法压抑我心中那仅剩下一丁点的——

愤怒。

可恶……

一想到那个刺伤我的黑衣男,我的左眼就耐不住疼痛起来,流出泪水。

可恶……可恶……竟敢把我……把我……

“只有你……”

只有你……

杀死……

我要……杀了你!

我用脚猛跺地面,即使扬起灰尘、发出声响也毫不在意。

我的双眼睁到极限,盯着夜空,仿佛其中有血线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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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排队等待处刑的囚犯一样,我盯着并不存在的绞刑架,蹲靠在墙边,紧缩成一团。

仿佛采取这样的姿势,身体的防御就会有所提升似的。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单纯的胡思乱想是没有用的。

虽然,已经过了数十分钟,也没有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刚才下楼时听到的脚步声在我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就早已停止。此时此刻,这栋建筑简直安静得可怕,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紊乱不堪的心跳。

这甚至让我怀疑,刚才的我是不是幻听了。

我应该打开门,稍微确认一下外面的情况吗?

或许那个黑衣男已经离开了,亦或者他在与刚才上楼的人对峙,没有空闲再来注意我。

我现在可以趁机偷偷溜走吗?能成功吗?

我做着如此的思考,仿佛方才气愤地跺脚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愤怒的火焰如同被盖灭的酒精灯,只燃烧了一瞬便消失了。

在实力差距如此之大,尤其对方还有武器的情况下,任何以逃跑之外为目的的行为都是找死。

我不清楚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但绝对不会是战斗。

我不得不承认,「现在」,我只是个普通人。

做不到超出常理之外的事情,更不可能像轻小说或漫画的主角那样轻松将敌人打倒。换句话说,现在的我不具有作为「主角」的资质。在这一点上,说不定伍桉学姐更适合担当这样的角色,毕竟她有着货真价实的超能力。

想到这里,头脑中突然闪现出某个主意。

联系伍桉学姐,让她来救自己?

凭借学姐的超能力,想必放倒一两个常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高中生,只要精确命中某些要害部位的话……

不不不,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且不论伍桉学姐意愿如何,想将女孩子卷入如此危险的处境,我是不是疯了?

将脑中关于学姐的映像甩开,重新打开思绪。

但是,手中有那么方便的通讯工具,不好好利用下实在太浪费了吧。

“唔……嗯……呃……啊!”

对于没什么朋友的我,用手机可以联络到的,能切实解决问题的可靠人物。

对那个浮现在脑海中的、过于简单的答案,我都想暗骂自己一句是不是蠢。

拥有一般常识的人,在遇到这种异常事态时会采取的第一举动,竟被我拖到现在才迟迟想起。

我调出拨号盘,开始拨打报警电话。

响铃不到三声就被接起,耳边想起了接线员姐姐可靠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那个……这里发生了暴力事件,有一个浑身是血的持刀男子想要杀我……”

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想让自己显得镇定。然而,我始终控制不住自己说话时的颤抖。

“我知道了,我们会立即过去处理。请问您现在的位置是?”

“我现在在……街,那里有一栋废弃的大楼,叫「碧川」。那个男人现在就在这里。”

我如实报上自己的位置,虽说我之前从未来到过这里,但那张引领我前来的路线图上标有详细的街道名和建筑名。

“了解,我们马上派人前往。在此期间请您保护好自身的人身安全。”

最后还不忘提醒我注意安全,真是温柔可靠的大姐姐啊。虽说我的人身早就被残酷地蹂躏过了。

曾经的我受到漫画和小说的影响,认为公共安全系统在「超能力者的世界」之内只是多余的东西。然而实际上,若是真遭遇到了危险情况,依靠他们只能是我唯一的选择。

虽然这违背我的理念,但男高中生是健忘的动物,这种事情回家躺下睡一觉就会忘记了。不过前提是我能活着回去就是了。

所以说,现在的我只是期望警察能快点赶来,就算他们制服不了黑衣男,我也能凭此机会趁机溜走吧。

不过——

不知道为什么,我瞥了放置在我身旁的,依旧被打开的急救箱一眼。

现在我所做的,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在我发现这个急救箱后,我一直有种隐约的感觉。在这场该死的「意外事故」中,有「第三者」的存在。

不然,接连三次发生概率不到万分之一的偶然,理论上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我之所以来到这个地方,并不是完全出自自己本愿,若不是发现了那张书签,我真的会在图书馆泡上一个下午。换句话说,我是受到「某个人」的指引,才会到达这里。

这场事件中,巧合未免也太多了,多到令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一个类似「幕后黑手」,推动我和黑衣男按照他的剧本前进。

倘若我和黑衣男只是「那个人」的提线木偶,只是按照他的意图起舞的话,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让我走向怎样的结局?

以及,现在我拨打报警电话,也是他意料之内的事吗?

越是做着这样的思考,鸡皮疙瘩就止不住地冒出。

「阴谋」、「圈套」这些词不断从脑海中蹦出。尤其是想到可能还有我不知道的「某个人」至今藏在暗处,更是让我感到恐惧。

冷汗再次从身体中不断冒出,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其咬破。

“可恶,算了!我不想了!”

且不论这是我自行脑补过度的可能,就算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光是被别人刺上两刀就会丧失斗志的我,连和黑衣男平等对视的勇气也没有,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寻找,寻找自己能够活下去的「可能性」。

避免与他人正面交锋的情况,找个地方躲藏起来,默默等待救援前来。是我现在唯一应该采取的行动。

明确了自己的方针后,我缓缓站起身。双脚因为蹲坐太久,自下而上传来一阵阵麻痹感。

得在这里找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起码,不能被可能闯到这里来的黑衣男一眼就发现。

在这里等待的数十分钟内,我也不是光顾着瑟瑟发抖,什么事也没干。

至少对周围做了大致的观察,我对这一层的构造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基本上,这一层楼原先似乎是为顾客提供购物的场所,因此门店型的房间有很多,许多墙壁上被凿开了一个长方形——原先的门板都被拆走了。

即使是这样,这个地方也挺适合躲藏,房间与房间之间相对独立,若是初次来到这里的人的话,想必要花上许多时间搜寻吧。

“好,接下来……”

在我思考要藏在何处,迈开步伐的同时——

第四个不可能的「偶然」发生了。

沙沙、沙沙。

从门口传来这样的声音,如同细小的沙粒一般流入我的耳朵,让我神经质地、半惊慌地回头。

下一秒呈现在我面前的「奇迹」,如锋锐的钢针刺痛了我的眼睛。

黑色的烟雾如涨潮般从门缝中钻出,无规则的黑暗吞噬了整个大门。

着火了?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这样的想法,但很遗憾,这只是我的意识在逃避罢了。

没有任何热量从黑烟的方向那里传来,而且这幢大楼里理应没有任何易燃物才对。

更加奇怪的是,我没有闻到任何呛人的气味,那团黑烟仿佛有意识地聚拢成一团,违背分子运动的规律,停止向我靠近。

在我心生强烈不安,大脑内的警报“哔哔哔”地乱响一通之时,似流沙汇聚成塔一般,黑烟聚合。那之后,尤如深渊的漩涡中,一个人影拨开双手,从中探出。

不对,确切地讲,是那团黑雾组合成了那个「人形」。脑内闪过细胞重组再生肉体的意象,那些微小的黑色粒子已经完成了「组合」。

“喂,骗人……的吧……”

在今晚已经给予了我过量恐惧的黑衣男,以如此超自然的方式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在给双腿下达逃跑命令之前,我的大脑已经被三个字塞满。

超能力。

这个家伙和伍桉学姐一样,是跳脱于科学的藩篱之外,身怀异能的超能力者?

在几近冻结的时间夹缝中,我如此想到。

过去的我无比追求、无比憧憬的,超能力者。

是我多年以来踏寻的目标,来到此地的理由,如此凄惨的原因。

这就是我所期待的所谓「命运的邂逅」么?

别开玩笑了啦!混蛋!

黑衣男的眼瞳中,无机质般的灰色闪灭,即使在这个只有月光洒进的昏暗场所,眼睛奇异的颜色也如微微发亮的汽灯般清晰可见。

这就是发动了能力的表现么?没有空闲去思考这个我未曾见过的奇妙现象,双脚已经按捺不住恐惧,自顾自地往大门的反向飞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黑衣男手中的小刀不见了,可能是他的能力不足以将小刀也一起烟化吧。但哪怕如此,我也没有丝毫胆量做出逃跑之外的选择。

只要在这个楼层与他周旋,等到警察到来的时候,我就能得救了。

在这个复杂的地形里,即便他发动能力,想要抓住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因此,现在,我只需要——

砰!

“唔……噫……”

从后面飞来的某个东西,径直砸中了我的右腿,让我失去平衡,侧身摔倒。

“什么……”

我转头回望,刚刚被我视为救命稻草的急救箱躺在我的脚边。已经做完投掷动作的黑衣男已经大跨步地向我跑来。我拼命地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因为右腿被急救箱尖锐的一角砸中,刺痛的感觉让我完全使不上力气,左臂也是相同的情况,连用做身体的支撑也办不到。

在我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时,黑衣男已经跑到了我的身后。

他弯下腰,抓住我的右脚,仿佛被毒蛇撕咬一般,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递到了我的脊柱。我伸出左脚踢向黑衣男,却被他轻易躲过。右脚被猛地一拉,整个身体重新坠向地面,额头与地板相撞,伴随着耳鸣,渗出鲜血。

黑衣男抓起我的左肩,将我的身体反转过来,跨坐在我的身上,那之后,暴雨般的拳头降临在我的脸上。

每一次拳头与脸相撞,后脑勺就会与地面接触,发出如小型爆炸般的响声。脑袋里仿佛有千只蜜蜂嗡嗡作响,反而让我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咔”的一声,我的鼻梁被打断了,鼻血如细小的溪流汩汩流出,即便如此,黑衣男依旧不停止捶打,鲜血像开花一样溅洒在我的脸上,模糊了我的视野,让我看不到凄惨的景象。这或许是上天给予我的唯一慈悲。

“别……杀我,求求……你,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体力不足的原因,黑衣男的拳头虽然沉重,但速度缓慢。我抓住这个机会对他求饶。虽然牙齿被打断好几颗,嘴巴漏风,脸上的肿块和淤青阻挡着我发声的意图。但我还是拼命地、不顾自尊地对黑衣男祈求活命。

只要能够活命,不管摆出多难看、多卑微的态度我都不在乎。任何事物若与生命放在天平上衡量,恐怕都会轻易败下阵来。

一瞬间,黑衣男停止了对我的殴打,我将其视作他愿意听我解释的信号。然而放松的心情只持续了0.5秒还不到。下一刻,黑衣男用双手钳住我的脖子,在企图勒死我的同时,也勒碎了我最后一点天真的幻想。

“拜托,不……要,停……停……”

我抓住黑衣男的手,但在只有右手能动的情况下,这只是徒劳。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视野发黑,空气进入不了肺部,只得在嘴巴和鼻腔里打转。感受着自己的喉骨不断地受到挤压,意识的消散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啊,我,在干什么啊。

明明刚才头脑风暴了那么久,一到行动的环节就开始掉链子。没有任何的转折与高潮,就只是被这样简单地、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了。本想着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如今却要被如此轻易地剥夺。

说实话,实在没什么现实感呐。

明明中午还跟伍桉学姐搭过话,时隔不到十个小时,我就要死了。

没有战斗过,没有宣扬过自己的主张和理念,没有不可思议的奇迹,

只是如此丢脸地、普通地、没有意义地死在这里。

甚至没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我只是,单纯地路过这里罢了。

没有人会因为我的死而得救,没有人会因为我的死而悲伤。伍桉学姐可能会吧,但是实在想象不出来她哭的样子。

我的死亡只是如鸿毛一般,只要被微风吹拂就会消散不见。

果然,我只是个普通人。

不愿承认自己软弱、平庸的普通人罢了。

哪怕有一点主角派头的人,到了这个地步,都会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吧。但是我才不要啊,我不想死。

我的生命还能持续多久呢?10秒?5秒?

开裂的眼角流出了血与泪的混合物。不要,我不想死!

好后悔,好不甘。

梦想,愿望。

友情,爱情。

胜利,败北。

明明一个都还没有概念,尚且不知道它的含义。

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

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求求你……求求你……不管是谁,不管要我做什么,

让我下跪,舔鞋面,吃屎喝尿都行。

请……救救……我……

啪!

刺耳的声音突然传来,黑衣男停下动作,将双手架在胸前,警惕地看向四周。

呼吸重新畅通,我猛地吸入大量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突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艰难地抬起头,虽然依旧被压制着,但黑衣男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他处,也许现在是个反击的好机会,但是,不知为何,某种奇怪的压迫感让我不敢这么做。

啪啪啪啪啪啪啪!

突然,在我视线正对方向,一扇为数不多尚为完好的窗户,在从中心迅速蔓延的龟裂中破碎,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化为闪着银光的碎片。

那之后,以偌大的月光为背景,一个身影从夜空降临。

仿佛画框中的人物步入现实,那道身影「踩」着空气,徐徐降落,跳入室内。

酷似漫画中的主角登场,明明是夏天,却披了一件深红色的大风衣,伴着夜风,长长的衣摆随之飘扬。

待他站定之后,我才看清楚他的面容。随即,我的眼睛瞪大,开裂的眼角刺痛,流出鲜血。

带着潮湿光泽的黑发,白暂的面庞,嘴角自带三分笑意。

是我今天在图书馆遇上的少年!

然而,最令我震惊的,是他的双眼。

今天中午还是深褐色的眼睛,

染上了赤潮般的、骇人的深红。

在我和黑衣男无言的注视之下,少年开口了:

“嗨,乌鸦先生,果然你在这里啊。这样一来我的工作也差不多结束——嗯?怎么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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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目标已移动到指定地点,现在待机,等待指示。”

“了解。”

“收到,了解。”

接受到队伍成员的回复后,鸫放下了对讲机,将之收回到腰带上的帆布套里。

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指示就是了。

鸫无奈地耸耸肩,望向眼前废弃的大楼。

三天前,在收到一条记载有委托内容的短信后,以鸫为首的临时三人组成立了。目的是在今晚将一名超能力者「乌鸦」的人身限制在某个地方。

而所谓的「某个地方」,就是鸫眼前的这幢大楼。

说实话,对平时以护卫、暗杀为主要委托的鸫来说,这次工作的内容简直莫名其妙到不知让人说什么为好,但看到委托最后那以一大串数不清的零为结尾的报酬后,鸫还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同是小组内的其他两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高报酬所对应的高危险性,在这件工作里也同样适用。毕竟,要限制的对象可是业界内稀少的「超能力者」。

与这些身怀奇异能力的人物交手,就像与科幻小说里的人物为敌,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鸫卸下背上的网球包,拉开拉链,将一件物品从中取出。

那是一柄略长的短刀,刀鞘精致而又古朴,与大部分的制式小刀不同,鸫的这把短刀是专门定制而成。

刀身长达近40公分,采用了直刃而不是弯刃,单从攻击距离来谈甚是优秀,经过多年的使用,鸫已经将这把利刃运用得有如手脚一般。

鸫反手持刀,“噌”的一声,清冽的寒光与月光交相辉映。

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慢慢地凝聚起所有的精神。

睁开眼的那一刻,鸫原本黑色的眼睛已经泛上了淡淡的幽蓝。

没错,鸫也是一个「超能力者」。

哪怕是最顶级的职业杀手,在对上超能力者的时候,依旧有诸多不确定的变数。这种诡异的无力感,就算是多年精心锻炼出的格斗技巧也抹消不了。

那是一种类似于「阶级观念」的卑微感,面对能操控非人力量的超能力者,平凡的人有着根植于基因里的恐惧。

而唯一能正面与「超能力者」对峙的,无疑,便是另一个「超能力者」。

这也是委托人为什么会找上她的原因,在这个业界内,鸫也算是相对知名的存在了。

而作为委托对象的「乌鸦」,鸫也曾听过他的传闻。好像是拥有能将身体「烟化」的能力,在此期间,以物理的手法是伤害不到他的。

但也并非什么麻烦的能力,从本身没有任何攻击性来看,不过是可以作为一个方便逃跑的手段罢了,鸫想。

只要不是直接作用于精神或心智的超能力,鸫坚信能在与大多数人的正面对决中取胜。

只不过,这次也不是叫她杀人就是了。

转了转头,活动一下自己的眼睛,确认今天也状态不错之后,鸫就解除了自己的超能力。

长时间使用会损耗精神,说不定还会有减少寿命的可能,不到必要时刻,鸫一般不愿意使用自己的超能力。

想必,这对那个叫乌鸦的超能力者也同样适用吧。

“呼……所以说,我现在到底该干什么?真的只用等就行了吗?”

将背靠在一棵梧桐树上,鸫叹了口气。

这是大楼正门侧对面的一块小型绿化带,视野良好。众多的灌木丛和梧桐树遮蔽了外人的视野,简直是王道的埋伏之地。

通过两位伙伴的确认,这栋大楼只有这一个出口,考虑到乌鸦能力的特性,另外的两个通风管道也由其他两人负责把持。

之前的过程太过顺利,一切都完美地按照计划进行,反而让鸫感到有些不太适应。

成功让乌鸦负伤,慢慢诱导他的行动,将他引到这栋大楼附近,再由其它两位同伴缩小包围圈,构成封锁。

平时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今天就是如奇迹般地一个接一个顺利达成,接下来,只要一直等待,继续限制乌鸦的行动就行了。

实际上,鸫她们的任务已经几近完成,她甚至几乎都能闻到钞票的味道了。

但是,还有一丝丝奇怪的感觉,在鸫的心中久久不能挥散。

她想象不出,这项委托的「意义」。

一般来讲,对于这种特定对象而下的委托,多半是「杀死」,要么就是「活捉」。虽然以前见过许多奇奇怪怪的要求,但定义上都逃不出这两者。「限制人身行动」这种委托,鸫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说要阻碍他的行动的话,干脆直接杀掉或抓起来便是,要将其活动限定在某一范围之内,未免太过于旁敲侧击和委婉了。对于能爽快给出那么一大笔钱的委托人来说,这种要求未免也太奇怪了。

略加思索一下,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那便是,鸫她们的工作并不是「目的」,而是某种「条件」。

为了达成委托人的某种意图,必须将乌鸦的人身自由限制在这栋大楼内,鸫是这么猜测的。

但具体是为了什么,鸫实在想象不出。

“嘛,算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打断自己百无聊赖的思考。说实话,鸫并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充其量只是将其当作活跃神经的头脑体操罢了。

“认真工作认真工作,都到最后一步了可不能掉链子。”

用一只手拍拍自己的额头,重新将短刀架在自己的胸前,调整身体的姿势,略微绷紧肌肉,这是鸫进入专注状态的表现。

虽然达不到漫画或游戏里的「领域」、「鹰眼」等概念的等级,但相较于常人而言,鸫的五感已经敏锐许多,再搭配上她独一无二的「超能力」,是她能在这个平均年龄不超过从业后三年的行业内立足的根本。

即便从能力上而言,她跟乌鸦的相性谈不上好,但也没法想象自己落败的可能。

但真要打起来的话还是要费一番手脚,因此,鸫希望那个没什么脑子的黑衣男人就这样乖乖地待在这栋大楼里,直到工作结束。

正当鸫打算收起这些散碎的想法,排空思想,专心盯梢之时,

一道虽然算不上洪亮,但在这处废弃之地也异常突兀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呃,这位大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

难以置信的心情涌上心头,像推动着人体齿轮运转的蒸汽锤,促使鸫猛地一回头。

并非对会有其他人前来这种荒凉的废墟之地感到奇怪,令鸫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察觉这个人的到来。

然而下一刻,映入眼帘的景象就为鸫解答了她的疑惑。

那是一位有一头略长黑发的少年,黑玛瑙一般的头发即使在昏暗的月光下也依旧泛着光泽。

双手插在暗红色大风衣的衣兜里,神情悠然,仿佛只是正在进行夜间散步,偶然路过此地。

然而,少年的双眼,打破了这种优哉游哉的气场,显得诡异至极。

那是常人无法拥有的,比燃烧的火焰还要更深邃一分的深红。

这个人,是「超能力者」!

鸫她们的计划中并没有第四位成员,这个突然出现的超能力者绝对不可能是她们的同伴。更不可能是个偶然路过的无关人士。

如此想来,合理的推断只有一个。

这个人,是被困于这座大楼内部的「乌鸦」叫来的帮手。

电流般的想法流窜过鸫的大脑,所推导出的结论是——

先下手为强!

毫不犹豫地,鸫扭转身体,同时左脚蹬地,藉此带来的推动力让鸫向那名少年极速靠近,手中的短刀挥出,刀锋如灵动的游鱼一般滑向少年的咽喉。

同时,鸫的双眼颜色再次变化,不敢有片刻迟疑,她重新发动了超能力。

在面对一位尚不知其底细的超能力者面前,任何保留都是自寻死路。

霎时间,就像被按下了视频中的慢播键一般,世界在鸫的眼前构成了另一幅景象。

时间的流动被拉长,少年的动作在鸫看来迟缓至极,破绽百出。

在自身超能力的加持下,不管少年使出怎样的防御手段,鸫都有自信将其瓦解。

实际上,并不是时间的流速真的变得缓慢,而是鸫自身的「感觉」变快了。

在这个被业界中的好事者起名为「EnhancedReflex」的超能力启用的期间,鸫能将自身的神经反射速度增强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常人的反射时间约为0.2~0.3秒之间,哪怕是世界顶尖的运动员,也只能将自己的反射时间缩短不到0.1秒。

然而凭借自己的超能力,鸫的反应速度可以轻松达到0.03秒之内,换句话说,在鸫的眼中,任何人的动作就如同蜗牛一样迟钝。

配合上鸫训练有素的身体及格斗技巧,哪怕是同时迎击数十个敌人也能轻松获胜。

更不用说,只是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

少年与鸫的距离不过相隔三四米,跨越这点距离对鸫来说不过闲庭漫步般简单。

不到一秒,鸫手中的利刃已经推送至少年的胸前,她甚至已经能看到刀尖划破少年喉咙,溅出血花的画面。

然而,下一瞬间,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痛击,鸫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与速度砸向地面。

眼前的景象突然转向黑暗,紧接着而来的是全身关节不自然扭曲所带来的剧痛。

泥土的气息充斥着整个鼻腔,若不是只是摔在草地上的缘故,鸫的牙齿肯定会被撞断几颗。

到底是……怎么回事……

局势突然反转,原本带着满满自信的突袭瞬间被对方瓦解。更为糟糕的是,不知为何,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岩石压在身上,鸫的身体现在动弹不得,胸腔被挤压,呼吸收到阻挠,喘不过气来。

仿佛有无形的「重力」被额外施加在她的身上,哪怕只是稍稍弯曲一根手指,也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这个……超能力……是……

虽说自己是第一次亲身体验,但对这种超能力的描述,鸫也曾经略有耳闻。

加上自己刚才瞥到的少年的容貌及装束,鸫大致可以猜到,自己遇上了怎样的人物。

那是即便在那个业界中早已闻名遐迩,却仍旧活跃至今的角色,单凭这点就可以断言这个少年有多强。

漆黑的长发,红黑色的长风衣,以及,如血液一般鲜红的「眼睛」。

这个人是……

“你是……红叶?”

艰难地蠕动自己的喉咙,鸫发出略带嘶哑的声音。

“欸,你知道我?原来我这么有名的吗?”

相较于鸫已经面如死灰的神色,红叶显得十分平静轻松。

想必,红叶知道自己的能耐如何,在业界中如此知名的他,现在被同行认出也不为奇怪。

“话说,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大姐你干嘛突然拿刀砍我嘛。”

呿,少骗人了。

完全听不出来他的声调里有半点紧张气氛,受到袭击也肯定在他的预料之内。

受不了红叶这种做作的态度,鸫闭上眼睛,超能力在摔倒的时候就已经解除了。虽然很想捂上耳朵,但现在做不到。

“你想干什么?”

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虽然,鸫早已心知自己存活下来的概率不到三成,但这样通过对话拖延时间,等待队友救援的话……应该也不可能吧。

至少,在自己死前弄清楚状况,能给鸫心里带来一丝慰藉。

“呃,我想干什么,大姐你不知道么?”

意外的是,红叶对鸫的问题竟露出一分困惑,听他的语气,应该不是故意想调侃她。

“我要是知道的话,为何还要不分青红皂白地砍你?”

“我以为你那是应激反应嘛,你看,在这行干久了或多或少都有这种症状——欸?!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艾莉恩那家伙什么都没跟给你说吗?”

突然间听到自己雇主的名字,鸫的心里颤动了一下。思考的翅膀向外展开。看起来,红叶并没有想杀掉自己的样子,那么,这个时候说话需要经过慎重考虑。毕竟,鸫还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啊啊,那个女人真是的,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哦对了,我先帮你把能力解除吧。事先说明,我可不是你的敌人哟,所以说不要突然跳起来砍我,好吗?同意的话就点点头。”

配合红叶的话,鸫稍稍上下挪动了自己的头,不到一秒后,重力的枷锁就被解除了。鸫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抬起头,直视红叶的眼睛。

原本瞳孔中鲜明的红色已经散去,现在展现的是一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茶褐色眼睛。

受到鸫的强烈注视,红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很快清了清喉咙,开始说道:

“总之先来个自我介绍吧,虽然你好像已经知道我了……我叫红叶,你呢?”

“鸫。”

不可能傻到报出真名,想在「超能力者的世界」中行走,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取一个名号,虽然鸫认为这件事也挺傻就是了。

“鸫?嗯……啊,你就是被网上称为「残影」的鸫吗?我本来还以为是个男的,没想到是个美人呐。”

“你也彼此彼此,「重力公主」。”

“我才没有那种绰号吧……我是男生哦,男、生!”

用于回敬的玩笑话刚一说出口就感到后悔,从各种层面上来讲,揶揄眼前这位超能力者实在显得过于莽撞。不过所幸的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很在意。

“你刚才提到了我的雇主是吧,为什么你会知道她?”

“唔,因为她同时也是我的雇主啊。”

“什么意思?委托内容上并没有说需要增派支援。”

“不对不对,呃,简单的说,我是来「善后」的啦。”

“善后?”

“换句话来讲,既然我已经来到这里了,那么你们的任务就已经结束啦。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我的「工作」。”

听完红叶的解释,鸫的思绪豁然开朗。没想到自己之前无聊时所做的头脑体操竟然神奇地与现实相符。

“你是说,我们现在就可以收工走人了是吗?”

鸫一边说着,一边默默把刀收回刀鞘。

“呃,你理解得很快嘛,事实上就是如此。”

“顺便一提,你的工作内容具体是什么?是把乌鸦杀掉吗?”

“原则上我是要保密来着……但告诉你也不是不行。是这样没错。那个女人要让我在「这里」杀掉乌鸦。”

“是么……但那种事情我也可以做得到,为什么还要额外派你来?”

“这我不清楚咧,天晓得那个女人在想些什么,我今天难得想去图书馆借漫画的啊……”

红叶话说到一半,就开始低下头碎碎念起来。

“对了,那家伙有告诉你们这个「碧川」在什么位置吗?”

“有啊,委托短信里有写。为什么问这个?”

“不,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不知为何,红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那请稍微等一下,我要和其他成员汇报一下情况。”

“啊好的,您请。”

鸫拿出对讲机,开始和其他两名队友说明情况。等到通讯结束的时候,鸫有些意外地发现红叶仍旧停留在原地,没有进入大楼的意思。

“怎么了?还不进去吗?我可不敢保证那个男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溜走。”

“嗯……等等,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

红叶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手指指向鸫手中握着的短刀。

“我今天出门太匆忙,没有带武器。那个可以稍微借我一下吗?”

“不要。”

“欸!?拒绝得那么干脆?”

“这是我的专用刀,恕不外借。”

“嘁~~真小气。”

“你是小孩子么……”鸫略感无语,扶额,“你不是有超能力吗,用超能力杀不就行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避免那种情况出现啊。”

“为什么?你的超能力和他的犯冲吗?”

“也不是这个原因……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想说——总之,就借我一下嘛!我绝对不会是那种借了东西就不还的家伙哦!只要借我,呃……十分钟,十分钟就可以了。我会在十分钟之内搞定的啦。实在不行你可以在这里等嘛!”

“你……”看着红叶在这里耍赖的样子,鸫真的很难相信他就是那个业界内鼎鼎有名的超能力者,本人形象和传言太不符了。

“没办法……好啦好啦我借给你就是了。但是这把刀不行,稍微等下——”鸫拉开网球包,在里面摸索了一下,随即将另一把小刀丢给红叶。

那把小刀没有任何的奇特之处,只是一把普通的制式小刀罢了。

“这是……”

“我备用的刀啦,给我定制短刀的人送给我的,说是初回福利。反正你只是用来杀人对吧,那用这把刀也没差吧。”

“是这样没错……”

红叶稍稍端详了那把小刀,还将刀拔出鞘,煞有其事地挥舞了两下,最后满意地将其收回腰间。

“嗯,这样就没问题了。那么请等我十分钟,我完事了以后就还你。”

“不用还了,反正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送给你好了。”

话说,他还真的打算在十分钟之内解决啊。

不过,他的实力也配得上这满满的自信就是了。

“给你一个建议吧,我觉得从顶楼开始搜起比较好。”

“嗯?为什么?你知道他躲在顶楼吗?”

“没有,女人的直觉罢了。”

笨蛋和烟都喜欢高处。鸫过去似乎不知从哪里听说过这句话。

“这种话称不上建议吧喂……”

“反正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也没什么差别吧,一楼有我们看守着,他要是逃出来了会通知你。”

“你不打算马上走吗?”

“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显得工作有头没尾的,个人心情上不太能接受。”

“是么?你性格真认真,值得学习。”

红叶对鸫点了点头,似乎在夸奖她。

“那么我就接受你的建议吧,毕竟直觉有时候也挺管用的呢。”

随即,少年眼中的红色再度升起。

第二章 Gravity Repulser
Psychics and Soul 选择者与被选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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