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死人

“珠珠啊,你不去当说书人简直屈才了!”九菁看着她叹了口气。

“难道不是……”

话音刚落,忽然之间车厢剧震,两人刚来得及握紧厢边扶手,却只觉那车厢腾空而起,连同她们在空中旋转起来,两人只觉身子不停翻滚,撞在壁上,如此反复再三才停了下来。

九菁昏头涨脑,睁眼看去,陈润珠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倚在车厢角,都转成了斗鸡眼。

只有那只猫十分淡定,稳稳地站在中央偏头舔脚。

“我打小就有眩晕的毛病。”陈润珠有力无力地说,“不能打圈儿太多……”

“有多严重?”九菁心里有种不祥预感。

“再转几个圈,我非武功尽失不可!”

“什么!”九菁拔尖了声音。

“在笑人痴雾障中中毒后这就样,因此你看我武功虽高,但有些招式也不能练了。”陈润珠脸色惨白,“九菁,只能靠你了。”

靠她?好吧,这么长时间没被人依靠了,乍一听这话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再看向那车帘,滚得这么狠也纹丝不动,再看去,内里有几个小扣牢牢扣住。

来人非但知道陈润珠的毛病,也知道这马车制式。

周密安排,精心准备,只需把这车厢不停旋转就能让陈润珠武功尽散。

她把那些金制小扣一一解开,车帘才无风自开。

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却只见车厢悬在半空之中,远处有一人全身罩住,脸蒙黑纱,两臂长长水袖直直挥去,末端却缠绕在车厢之外,双臂互绞,正运功使劲。

显然这水袖之力就能把车厢运在半空,如陀螺般地旋转。

陈润珠看着九菁撅着屁股揭了帘子往探头,良久动也没动一下,心都凉了,难不成她真的啥都不会?

仿佛证实自己的猜测,她揭开帘子后先探出一只腿去,似乎在外边搅了两搅再收回来,此等动作似曾相识……下雨之时,把握不准下没下雨,先拿手探出去接了接雨水?

看来没受什么攻击,她双腿外伸,慢腾腾地溜了下去。

双手攀住车厢边缘告诉她,“珠珠,等着我啊,我会回来救你的!”

心底瓦凉瓦凉的。

又等了一会儿,车厢扑地一声往下跌落,她被颠得七荤八素,脑袋瓜撞在了车壁之上,痛得眼泪花儿都冒出来,连那只猫都被吓得嗷地一声叫,直从门帘窜了出去,再等了一会儿,外边再无半点声息,脑子的昏眩少了些,力气在慢慢恢复,她爬过去揭开车帘往外瞧,却见外边已经空无一人。

她摇摇晃晃走了出去,刚倚树靠好,却听头顶有人轻声说:“珠珠,珠珠……”

她抬头一看,这家伙自树叶中探出半边头来,旁边就是那只猫,一人一猫表情相似。

“上来!快上来!”唤了两声……九菁把头往回一缩,拿叶子盖盖好,严严实实躲进了树叶丛中。

此时,此地,此景……

不好!

却听见身后有风,她闪身一躲,那长袖便贴着她耳边扫过,眼角到处,却是浅黄翼翼飞鸾绣锦,她一愣,后边风声再起,她折腰下躲,头贴地回探,却正巧看那披风罩住全身,面具遮面,身穿彩绣戏服的男子。

小家伙,你从哪儿来啊?长得真可爱,恩,是练花不语的好料子。

师弟,你的功夫后继有人了,这是我新收的两个女徒弟,姐妹俩,给你一个?要姐姐还是妹妹?

当然是妹妹,她根基不错,适合练我的功夫。

他成了她的师傅。

可那一晚,月光如水,她听到外间人声鼎沸,火把在窗棂闪烁,她揉着眼睛走出去,便只见满地都是人,脖子以不正常的角度折着,双目圆瞪,嘴角流血。

都是她熟悉的师兄师姐们。

“妹妹,别过去!”

姐姐打横里跑出来,把她拉到石雕狮子后躲着,姐姐的手冰冷濡湿,浑身都在发抖,却把她紧紧地护在身后。

师傅被掌门和另外几个师叔师伯围着,黑氅披肩,内里却是一件鲜艳戏服,水袖垂地,血染半襟。

几柄长剑如电光般刺中了他的胸口,他带着那几柄长剑跪地,抬起头来看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嘴里却只有沽沽鲜血流出,他再看她一眼,忽地一滚,便滚下了山崖。

后来便是师傅练功走火入魔,忽然发狂,滥杀无辜的判决了。

师兄师姐们被埋到了后山,只剩下她一人。

她重归掌门师伯门下,和姐姐一起练武,却老是练不好那花不语,掌门师傅说她练杂了,那练的花不语属阴,容易走火陷入疯魔,要她全忘了以前招式,重头开始练属阳花不语。

可她老也忘不了师叔那插了满身的剑跌落山崖的样子。

她该叫他师傅还是师叔?

他为何来劫杀于她们?

他还活着?

当年他是真的疯了吗?

“珠珠,躲开啊!”九菁那穿透云霄的声音直刺耳膜。

长袖扑面而来,袖端带着血腥之气,面具狰狞冷漠。

她一个翻滚,长袖带着细小的泥沙,面颊一痛,她摸向腰间软剑,一抖一划,便将那水袖切了一截下来。

可另一水袖却又接踵而至攻来,撞在了她腰腹之上,巨痛袭来,胃绞成一团,弯腰下滚避开,脑子昏眩感觉又来了。

“珠珠,你不行了吗?不行快逃啊!”九菁穿耳魔音又至。

你倒是过来帮忙啊,光躲在一边就动个嘴算什么?

要是能逃走我能不逃?

陈润珠有气无力站起,前边光影晃动,师叔长袖委地,慢慢向她走来,走至半途,那水袖在身前挽了个花儿,如戏台上青衣唱得声情并茂之时,那花儿却直向她脖子袭来。

花不语十招细寻前路,缠颈折脖。

当年的师兄师姐们就是这么死的吗?

“小古板,白覆霜,司徒楚辞……破风三侠,你们玩够了吧!提提裤子快回来帮忙啊,还不回来真要死了!”九菁声音非但穿耳,更似要穿透了云层。

陈润珠一怔,此等情况之下也想到了这九菁一直以来言词闪烁地想告诉她什么秘密。

她年纪虽小,但不傻。

还是会看书的。

脸倏地通红。

可这入耳魔音还真是有效,三个人影自三个角落出现,将师叔围在了中间。

只是三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全没了往日的淡然和举足若轻。

此时此刻还能保持如此风度,确实可称得上江湖之中排得上名的三位翩翩有礼佳公子。

虽满心的痛恨忧愁,但不知道怎么的,陈润珠却想笑,尤其是看到始作俑者九菁以极为缓慢的姿势,慢慢从树上丝滑地溜了下来后。

这个人啊,仿佛在什么困境之中都能淡定地爆出点喜剧效果来,让人觉得原来人世间苦痛不过如此。

那是她一个师傅,每次下山办事都会带糠球给她吃,如今却下手毫不留情。

见他们出现,他终是迟疑了,两人近在咫尺,那冰冷的面具就在她眼前,他步步后退,无风而起,向树梢顶飘去。

脚踩树枝,树叶却纹丝不动。

师叔的轻功居然高到如此程度?身形在树中穿梭,飘如柳絮,身轻如蝶。

古宁波与白覆霜飞身而起追去,却越追离得越远,只好转身回来对司徒楚辞摇头。

司徒楚辞倒并不意外,只说他会再次行动的,不着急。

转目盯着扶了陈润珠倚树而靠的九菁。

陈润珠一眼瞧见,边喘气边对九菁说:“九菁,这次你死定了。”

九菁一脸茫然懵懂无辜,似乎全忘了刚才的事,也期望别人都忘了刚才之事的样子,“啥?”

“你死定了!”。

真痛啊,心肝肺都痛,师叔真的想让她死,师兄们也想让她死,熟悉的人变了另外一副模样,可只要看到九菁,她心底的酸楚就莫名淡了。

“哈哈哈,这,小女子弱小无依,自认处事谨小慎微,从不得罪任何人,你这一句‘死定了’,从何谈起……”九菁说。

“九菁,给老子过来!”

这破了的声音,是司徒楚辞?

是那风度翩翩,说话四平八稳,语调气息都调到合适位置的破风少侠?

陈润珠再瞧,九菁浑身一抖,头发好像大了一圈,额头上短毛根根竖起,她这是……炸毛了?

头一只见到了有人真实现出寒毛直竖的场景。

哈哈哈。

陈润珠笑弯了腰,却忍不了咳嗽起来。

九菁慢腾腾地走了过去,毕恭毕敬地站在了三人面前。

“哎,这人啊,一旦饱食终日,吃了过多荤腥,就会思而生邪,你出生乡间,见识不广,被招入万柳山庄做事,乍逢富贵,一时间忍不住口欲之事也是理所当然,本公子并不怪你,只是以后这荤腥要戒了,每日念上百遍金刚经,以驱体内邪杂之念,你可愿意?”司徒楚辞语调冷淡。

能不愿意么?也不知怎么的,来了这儿灵力又在消失,这也没什么金杵啊!要不然她不得以用声波功把这三位招来?

每当她以为自己能动手一展雄风时,老天爷总是再给她当头锤上一棒子。

还得靠晚上在此子掌下求抚摸而恢复灵力。

哼,貌道岸然地说得跟真的一样,被人揭了创疤老羞成怒了吧!

“是,是,是奴婢胡言乱语,但实则奴婢对三位少侠绝对没有别的不正当的揣测,只是我等在此受袭,三位少侠武功高强,耳目自当灵敏,人也急功好义,品性高洁,却这么长时间没来相救陈女侠,奴婢便以为三位少侠莫非吃坏了肚子,出恭时间过长?”九菁眨巴着无辜双眼说,“因而一时情急之下,提了个美好建议……”

陈润珠哈哈了两声,腹中气往上岔,痛疼又起,呲了一声,脸皱成一团。

古宁波说:“陈女侠,你伤势没好,去一边修养。”

陈润珠自树后而去。

第十四章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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