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戒指

一夜无梦。

从酣睡中醒来之后,那么一瞬间,苏玛丽脑子是懵的。她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像是从母亲的羊水中醒来,疲乏一扫而尽,神清气爽。

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熟练地拿起床边的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是5月19日。她脑子嗡了一声。婚礼在8月13日,自己就算无法接受现实,晕了过去,那也应当是在八月,怎么会是五月?所以自己这是穿越了?回到了过去?或者穿越也不是真的?顾凌轩的死亡和穿越都只是她昨晚做的噩梦?

她摸了一下脸,有些迷惑。床的另一侧很整洁,看不出来是不是有人睡过。她一下子跳下床,打开卧室门,向着楼下狂奔。

楼下,一个微胖的妇人端着一盘水果,听见咚咚咚的震天动静,抬起头,和蔼的脸上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哎哟,小苏啊,别跑,太危险了。”

苏玛丽已跳下最后一层楼梯,安全落地,忙不迭地问道:“张姨,凌轩呢?”

张姨一边把果盘放在桌上,一边打趣她:“哎呀,今天稀奇啊,起这么早。这个点,小顾在跑步啊,快回来了吧。”

“我要出去找他!”苏玛丽说着便要去开门。

张姨赶紧拦住了她:“你衣服鞋子都没换啊,况且公园那么大,你有那功夫找到他,他都回来了。”她又抬头看了看餐厅墙上的钟,“他都出去四十多分钟了,应该快要回来了,你就在家等着吧。”

苏玛丽慢慢放下心来,瘫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当整个人松弛下来后,她恍惚了一下,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裹住了她。她仔细回忆着,试图在脑海中搜寻所有关于5月19日的记忆,可它就是普通的一天,淹没在了无数普通日常组成的汪洋大海里。只是她从楼上跑下来,在拐角处看到张姨,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这一切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她愈发疑惑了——到底是梦见的?还是真的曾经经历过的呢?

她慢慢站了起来。张姨见她皱着眉头,忙问她怎么了。她眨了两下眼,才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说:“哦,我忘记刷牙洗脸了。”说罢,又咚咚咚跑上了楼。

刚跑到一半,她又折回来叮嘱张姨:“待会凌轩回来了,您一定要叫我哈!”说罢,才折回楼上。

张姨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个欣慰的笑:“也是,小顾那个性子,身边还是得有个活泼的才好。”

正在感慨着,大门电子锁哗啦响了一声,顾凌轩走进门来,满头大汗。他站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关掉音乐,摘掉耳机。

“今早你不用一个人吃早餐了。”张姨走过来,一手接过耳机,一手递给顾凌轩一杯水,笑得很是狡黠。

顾凌轩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笑着说:“丽丽起床了?”

张姨点点头:“啊,现在在浴室刷牙呢。”

“嗯,我用客房的浴室。”顾凌轩说着便向楼上客房走去。

紧接着,苏玛丽伴着“咚咚咚”的下楼声跑了下来。她一看张姨,眼睛一亮:“他回来了?!”

张姨把耳机放好,笑出了声:“你俩真是好笑,你前脚走,他回来了。他进浴室了,你又出来了。”

苏玛丽又咚咚跑上楼,到了客房门口,先是站着等,后来干脆坐在客房浴室门口,背靠着墙壁,听着里面模糊不清的水声。她还是无法相信顾凌轩起死回生了,必须亲眼见到,才能放心。

张姨走上两节楼梯,仰头看见苏玛丽的样子,觉得今早的她可太奇怪了,笑着招呼她:“蹲那儿做什么?赶紧过来帮忙。”又一边摇摇头,笑着取笑他们谈个恋爱黏黏糊糊的,心里念叨着他们大约好事将近,小顾终于找到了个能相伴一生的人,这姑娘性格跳脱活泼,跟小顾性格互补,她是打心眼里为自己照顾了多年的孩子感到高兴。

苏玛丽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她略带迟疑地站起身来,想了想,还是下楼,走进厨房,帮张姨把早餐端上餐桌。一阵扑鼻香味传来,她问张姨:“这么香!早晨吃什么啊?”

“百合莲子粥。”张姨道:“我炖了一晚上了。我看最近小顾应酬挺多的,吃点粥养养胃。这孩子肠胃一直不好,稍微油腻一点都会不舒服,唉。”

苏玛丽把粥放到桌上,问道:“张姨,您照顾他多久了啊?”

“从他十六岁开始吧。”张姨开始忆起旧事来,“刚开始他身体可真差啊,调养了好久才慢慢好起来的。他吃惯了我做的菜,后来他去国外留学,夫人说让我也跟过去,但他拒绝了。”

“为什么啊?”

张姨把碗筷摆上桌,说:“我儿子当时快高考了。小顾说这时候不能让人家妈妈离开儿子,就让我留下来了,还给我照常发工资。”她顿了一下,“小顾人挺好的,话虽然不多,但心比谁都好。”

苏玛丽垂下双眸,头难以察觉地点了几下。是的,他一直是个心善的好人。

顾凌轩从客房浴室走了出来时已经穿着妥当了,坐在餐桌前。苏玛丽拉过自己的椅子,坐在顾凌轩身边,靠得紧紧的。

“怎么了?”顾凌轩笑着问。

苏玛丽摇头,扬起灿烂的笑容:“没怎么。就是觉得你今早看起来特别闪亮,特别帅,就靠着你坐会儿,沾点儿仙气。”

顾凌轩被那笑容闪得愣了一下,无奈笑笑,继续吃早餐。

早餐结束。司机已经在屋外等候了,顾凌轩穿上西装外套就要出门。苏玛丽也穿上外套,跟了上去,一把拉住顾凌轩的衣袖,他停下来,有些困惑:“丽丽,怎么了?”

苏玛丽愣了一下,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我知道你死了,警察把我当成了嫌疑人,你的朋友把我软禁了,所以我现在很不安,只有一直亲眼看着你活着我才能安心吧?

顾凌轩检查了下自己带的文件,又抬头对苏玛丽道:“你昨晚看起来没休息好,今天别去上班了吧,我让罗秘书帮你请假。”见苏玛丽没说话,他又从大门处走回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把本就杂乱的一头小卷发揉得更加乱糟糟:“去睡会儿吧。”

苏玛丽抱着脑袋,大声嚷着让他放过自己的头发,转身噔噔噔地上楼了。哪料到顾凌轩居然跟在她身后,监督着她回到房间。她站在房间里,不愿躺下。顾凌轩抱着手,故作生气的样子,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显是在模仿平时生气时的苏玛丽,这绝对是来取笑她的。

苏玛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也跟着静了一些。她叹了口气,摊开手,一副无奈的样子,“好吧好吧,我听话。”说着,就躺在床上,乖巧地给自己盖好被子,还结结实实掖好了被角。

顾凌轩走过来,俯身下来,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转身离开了,离开时还顺走了苏玛丽放在床边的手机。

他走到门边,亮了亮苏玛丽的手机,笑得得意洋洋:“这个我暂时交给张姨保管,等你醒了再还给你。”

苏玛丽一下缩进被窝里,不敢叫他看见自己又湿润了的眼眶。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顾凌轩已经去上班了。苏玛丽就真的又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去楼下从张姨手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那里已经有条组长的信息,让她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她手头那些稿子暂时交给小乐去画。苏玛丽在一家刚成立不久的动画工作室当原画师,但因为是野路子出身,经验也不多,只是画过些同人漫画,现在还只是个学徒。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脑子里飞速转着,试图搞清楚现在的情况:自己能想到的可能有两个,要么真的穿越回过去了,要么就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若说是穿越,这种只会发生在科幻小说和电影里的情节,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若说只是做了个噩梦,但一切也太逼真了,婚礼,死亡,审问,书房里见到的孩子,那封信,每一个细节都不是梦能模拟出来的真实……

她突然顿了一下,噔噔地跑上楼,向着书房的方向跑去。

苏玛丽拧开黄铜把手,打开了书房大门,拉开了窗帘,书房里立刻一片明亮。窗前放着办公桌和电脑,两边全是书柜,满满当当全是书籍,有些是中文,有些是英文,还有的,苏玛丽就不认识了。她不常来这里,因为这里放着一些公司的重要文件,也是顾凌轩在家办公的地方,总让她觉得这是公司的延伸,入侵了家庭,而非家的一部分,所以书房里几乎只有顾凌轩活动的痕迹。

她循着记忆,走到飘下那封信的大概地方。这里三层都是文学书籍,有些乱糟糟地堆在一起,显得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书柜旁的办公桌上永远整洁干净,文件分门别类,就算在最忙的时候,这张桌上都不会杂乱的。

她四处翻找着。她记得那封信放在一个信封里,信封看起来很普通,白色的,上面没有写任何信息。一层没有,便接着找另一层。

奇怪?她明明记得那封信就是从这一片飘落下来的,难道被夹到了书页里?她又把书一本本抽出来翻找。可好几个小时过去了,直到张姨喊她下来吃午饭,她连个信封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一屁股在顾凌轩的书架前坐下,皱着眉:这封信怎么会消失了?还是说得三个月后它才会出现?

她又站起身,闭着眼,双手合十,虔诚地向远在远山集团大厦的顾凌轩道了声对不起,接着拉开了书房的抽屉。

抽屉一个一个抽开,却始终没有那封信。她翻完了右边的抽屉,关上了抽屉,刚走到左边,突然顿住,又折回到右边,试图把翻乱的文件给恢复原样。走到左边时,一脚踢到了桌脚,疼得钻心,明明并没有人看到,她却还是心虚,下意识一瞬间把叫声咽进嗓子里,弯下腰,抬起脚,压低声音嘶了一声。她一只手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鼠标,电脑屏幕一下亮了,电脑桌面上没有什么文件,壁纸也只是一大片绚烂的向日葵。她赶紧把鼠标放回原位,过了一会,屏幕重新变黑。她轻轻舒了口气。

她走到右边,打开了第一个抽屉,她睁大了眼镜,抽屉里没有文件,只有一个黑色的木盒。盒子是黑檀木的,除了木头的纹理,没有任何装饰,盖子和盒身连接处是两个精致的金钮。她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戒指,弧度自然,浑然天成,钻石镶嵌在白金环内,像是一条扭转着身体,衔着尾巴的蛇。

这枚戒指她再熟悉不过了。这却让她心里咯噔一声,她愣愣地把盒子放在桌上,慢慢坐了下来。这是顾凌轩向她求婚的戒指。假如她之前只是在做梦的话,一个人可以在梦里经历一模一样的人生吗?

可如果不是做梦呢?

她看向桌上的日历,电子屏上,还有十六个小时就会进入5月20日。就在那天,顾凌轩向她求婚了。不用闭上眼,她都能记起那天每一个细节。在夕阳下的海边,他单膝跪下,手里拿着这枚戒指,时至如今,她还记得那天阳光碎金一般洒在海面上,顾凌轩的眼神无比温柔的。

她盯着盒子看了一会,又放回了原来的地方,慢慢关上了抽屉,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如果明天这场求婚真的发生了,那自己恐怕真的是穿越了。

四 戒指
霸总死在与玛丽苏的新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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