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私人俱乐部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不宰”。苏玛丽在网上查了下，跟那位戒指设计大师一样，也没查出来什么信息。

“这名字也太奇葩了……”苏玛丽嘀嘀咕咕着：“什么意思？保证绝对不宰客么？”

落地灯发出温暖的光，屋外，满园玫瑰正在安静地散发幽香。

顾凌轩合上书，有些好奇地看着苏玛丽。她居然在家盯着手机，却不是在玩游戏或者看漫画，这确实挺少见的。

“这是谁的名片？”

苏玛丽还在专心致志想俱乐部的事，没听清顾凌轩的问题，一脸茫然地反问道：“啊？什么？”

顾凌轩指了指她在茶几上放着的名片，温声问道：“这是谁的名片？”

“哦，没什么人的。”苏玛丽敷衍回道。过了一会，她还是抬起头，问：“你知道‘不宰’吗？”

顾凌轩点点头：“怎么了？”

“哦，没什么……”苏玛丽挠挠脑袋，想着怎么拐弯抹角地套信息：“就觉得这名字挺奇葩的，这什么意思啊？绝对不宰客么？”

“长而不宰，滋养万物却不主宰它们。”顾凌轩解释完，又嘲讽地笑了一下：“可惜去的人大多都配不上这个名字。”

苏玛丽指了指自己：“我能去吗？”

“嗯，当然可以。”顾凌轩点头，又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自己的行程：“后天晚上我带你去。”

苏玛丽立刻摆手：“这样太麻烦了，嗯……你就给我个会员卡之类的，我自己去。”

顾凌轩摇头，看向苏玛丽，“没有会员卡。我带你去过一次，他们就知道你了。”

敢情脸就是入门卡吗？！苏玛丽心里嘀咕着。

顾凌轩在行程表上标记了一下，转头继续看书。

半天等不到下文，苏玛丽毕竟心里有事，有些心虚，凑过去，拍了拍他：“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想去？”

顾凌轩眼睛都没从书本上抬起来，一副配合表演的样子：“为什么？”

苏玛丽砰的一下站起身，表情夸张：“当然是要感受一下有钱人的世界了！”

“哦。”顾凌轩点头。

“就这么敷衍的吗？”苏玛丽从顾凌轩手里一把抽走书，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顾凌轩伸手就捏上了苏玛丽的脸颊，把好端端一张可爱的脸扯成了大饼：“为什么要知道理由呢？你想去，我们就去啊。”

苏玛丽拿他没办法，只能一把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拽下来。

“话说……”苏玛丽试探道：“我今天听说，有人在传我们要结婚的消息，我老板都听说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顾凌轩看起来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是吗？”

“这件事你真的不知道？”苏玛丽眯起双眼，有些怀疑。

顾凌轩摇摇头：“那就让他们去说吧。”他又看向苏玛丽：“你很介意？我可以安排人去查查。”

苏玛丽咬着嘴唇，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让顾凌轩安排人去查固然是最高效的，但这必然意味着前一个问题的回答是“对，介意”。就算顾凌轩性格再温柔，她也不觉得这是个会令人高兴的回答。

“唔……”苏玛丽心里还装着个巨大的问题，但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你在看什么书啊？”

“这本？”顾凌轩把书翻过来，露出封面，“《修道院纪事》，你还曾经给我买过葡语原文本的，不记得了？”

“你都看过好几遍了吧？我看你总在看。”

“嗯，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什么故事啊？”苏玛丽有些好奇。

顾凌轩沉吟片刻，回答：“有个男人是建造修道院的工人，他后来乘坐热气球消失了，女人一直寻找他，找了很久很久。”

“找到了吗？”

“嗯。”

“是个happyending啊。”苏玛丽点头，“挺好。唔……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说吧。”顾凌轩一边说一边翻书页。他脾气一直好得很。

苏玛丽小心翼翼，斟酌着字眼，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这个戒指……是在哪买到的啊？设计师是谁呀？很有名吗？”

顾凌轩微微顿了一下，那停顿太短暂了，如果不是苏玛丽一直盯着他，绝对不可能察觉。

“嗯，是一个设计款。怎么了？”

苏玛丽立刻回答，这个借口她已经构思一天了：“没什么，就是我们正在画的部分会出现一个戒指，大家都觉得我这个戒指挺特别的，想参考下样式，就随便问问……”

“那位设计师三年前就去世了。”顾凌轩说：“她留下遗嘱，说所有过往设计全部公众开放。但那些拥有了戒指的人，自然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媒体没有过多报道，知道遗嘱的人自然很少了……”

苏玛丽还想接着往下问，却见顾凌轩转过头来，认真盯着她：“但是这枚戒指，可以只作为我们的秘密吗？”

他看过来的眼里，温柔地泛着光。谁见到这种眼神还能说不呢？

苏玛丽点头，答应下来。顾凌轩转头继续看书。苏玛丽抬起眼眸，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看着他。他坐在沙发上，身体被柔软的垫子拱卫着，身体放松，长腿微曲，看到兴起，一只脚还微微晃了晃。柔和的灯光将他笼罩住，睫毛低垂，嘴角噙着笑。

苏玛丽却逐渐眼神迷茫了起来。

为什么其他的问题，他不需要知道询问的理由；戒指的问题，却关心起理由来了呢？

眼前的顾凌轩突然变得有些陌生了。在他温和的外表之下，似乎藏着很多秘密，被小心地遮掩了起来。他含糊不清地解释了戒指的来历，若是平常的自己，绝对就被他糊弄过去了。苏玛丽看向楼上书房的方向，那里的向日葵油画后，放着一只密码箱。

顾凌轩从不食言。第三天晚上，他带着苏玛丽去了“不宰”。

“不宰”在一个深巷之中，从外面看，只会被当作一个普通的居民院子，外界也只能看到满架的葡萄下，放着一把木摇椅，这普通的外表完美地遮掩住了内部的别有洞天。

顾凌轩带着苏玛丽在巷口下了车，在巷子里拐了几道，到了一扇极其普通的铁门前。那道铁门就是普通的防盗门，苏玛丽仔细看了好几眼，愣是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

“就在这里？”苏玛丽指着防盗门，问。

顾凌轩点头。

苏玛丽半信半疑，正准备敲门，却被顾凌轩拦住了。紧接着，就看见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脸上带着笑容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躬身对顾凌轩打招呼：“顾先生。”

顾凌轩向他介绍起身边的苏玛丽：“我的人，姓苏。”

那中年人看向苏玛丽，眼神却不让人觉得冒犯。“好的。”他回答道，随即躬身把二人请了进去。

“就……这样就行了？”苏玛丽有些狐疑：“他能记得住我吗？”

顾凌轩牵起苏玛丽的手，拉着她往里头走去，说：“他能在这里做事，肯定有过人的本事的。”

苏玛丽“哦”了一声，她没继续在意那个长相毫不起眼的门房，因为她的目光被院内的一切虏获了。大门往院内走是一条不长的通道，略狭窄，仅能容纳两人，走着走着，却见到一片豁然开朗。满庭院皆是郁郁葱葱，群鸟啁啾，花香中氤氲着茗香，恍若仙境。

院中只有几个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坐在树下，品茗聊天。每个人苏玛丽都认识。他们的脸时常出现在电视和杂志封面上。

有人看到顾凌轩走了进来，想要来打招呼。顾凌轩回了一个浅笑，只是微眯起眼，嘴角微微弯起，那人识趣地止住了脚步，不来打扰。

门开了，又进来一个人，头发花白，面上看上去五十多岁。他脸上没多少表情，冷得像块石头。他看到了顾凌轩，也没跟他说话，径直向着曲径深处走去。

顾凌轩摸了摸苏玛丽的头发，凑到她耳边，道：“我有些事……”

他话还没说完，苏玛丽便摆摆手：“没事！那你忙去！不用担心我！”

顾凌轩有些迟疑：“真的没事吗？我可以让几个人来陪你……”

“不用！”苏玛丽安慰地拍拍顾凌轩的胳膊：“你还不知道我嘛！我最喜欢自己探索了。再说了，这种地方是多好的素材啊！你不用担心我！”

“那……你想吃点什么，或者喝些东西，就随便点。”

“真的随便点？我想点鲍鱼都行吗？都是免费的？”苏玛丽眨巴眨巴眼。

“只要他们有，你都可以点。”

“哇！”苏玛丽有些跃跃欲试了。

“还有……”顾凌轩还想说什么，却被苏玛丽打断了，她推着顾凌轩向里头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给你惹祸的，放心吧！”苏玛丽安慰着顾凌轩。

“好吧。”顾凌轩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却又折回身来，对苏玛丽叮嘱道：“如果有人想找你聊天，你想聊就聊，不想聊，不理他们就可以。”

“这样会不会不礼貌啊……”苏玛丽咕哝着。

“你是我带来的人，”顾凌轩说：“当然可以。”

顾凌轩说这句话时，神情自若，就仿佛这是天底下最正常不过的事了，苏玛丽看着他的脸，摇着头，小声吐槽着：“啊……该死的有钱人……该死的阶级……虽然真香啊……”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呸呸呸”了几声，双手合十，对着天上神明祈祷：“我刚刚说着玩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各路神仙千万别当回事！”

顾凌轩笑了一声，又对着苏玛丽叮嘱了几句，才算是放下心来，向着刚刚那个严肃中年人的方向走去。

等顾凌轩的身影离开了视线，苏玛丽立刻掏出手机，左顾右盼，看到一个路过的服务生。她把他拦下，给他看手机上三个人的照片，问：“请问这三个人，他们在这里吗？”

出乎意料地，那个服务生不看她的手机，只是礼貌微笑：“苏小姐，抱歉，我们这里不可以透露其他客户的任何信息。”说完，跟苏玛丽鞠了一躬，端着盘子离开了。

苏玛丽无法，只能开始自己在院中四处搜寻着，希望能正好撞上那三个把错误消息带去咖啡馆的投资人。

就在苏玛丽四处寻人时，她总能感受到陌生的视线投在她身上。那些视线从四面八方而来，装作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在这里，流言低调而快速地扩散开来。俱乐部里的所有人，无论他们身处什么角落，在苏玛丽跟着顾凌轩进来的那一瞬间，几乎都知道了她。

苏玛丽觉得，好像自己不管走到哪里，身后总是跟着一片窃窃私语声。她有时候突然回头，却只能见到那些人坐在椅子上，优雅地品茗聊天。没有一个人在看她。

错觉吗？苏玛丽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