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玛丽有些错愕，突然转醒过来，现在的她还没去过顾家大宅，顾家人也都没见过她，所以现在的顾凌亭还不认识她。她又看了看那三个投资人，心想这真是睡觉有人递枕头啊，自己运气这么好，要不待会回家路上买张彩票吧……

她正瞎想着，却见着顾凌亭走到她身边，伸出一只胳膊来，胳膊微弯，放在苏玛丽身边。

苏玛丽一脸蒙，看着顾凌亭：什么意思？她没懂。

似乎看出了眼前这个清秀佳人没有领会他的意思，顾凌亭笑了一下，说了一声“抱歉”，拉起她的手，绕进自己的臂弯里，轻轻搭在手臂上。

苏玛丽一阵哆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虽然顾凌亭举止节制有礼，可她没有觉得肉麻。

“不知小姐贵姓？”

苏玛丽一愣，一眼瞥到旁边的花树，说：“免贵姓桃”

“陶小姐，以前没在这里见过你。”

“我前段时间刚来。”

“哦？不知道是哪位带你过来的？”顾凌亭边说边带着她向着一张桌子走去。

苏玛丽支支吾吾：“嗯……张……”

顾凌亭见状，有些了然：“张老板？”

苏玛丽连连点头：“对！对！”她怕顾凌亭继续问下去，自己会露出马脚，连忙转移话题，扮成一副从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里可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这里的糕点也做得不错。”顾凌亭给苏玛丽拉开一张椅子，扶她坐下：“要尝尝吗？”

苏玛丽伸手安抚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讪笑着点头：“啊，哈哈，好啊，好啊。谢谢顾先生。”

顾凌亭饶有兴趣，挑眉：“你认识我？”

苏玛丽一怔，心里一紧，暗暗懊悔。自己嘴一顺溜，就这么说出来了。

“我……”她绞尽脑汁，使劲儿找借口：“我上次来的时候，在这里见到了顾凌轩先生，您长得与他有些像，我就猜测，你们可能是兄弟。”她瞪大眼睛，天真无辜的样子：“我猜错了吗？”

顾凌亭盯着她看，就在苏玛丽以为自己要完的时候，他却突然笑了：“原来是见过我堂弟。确实经常有人说我们长得有几分相似。当然了，我是比不上堂弟的。”

苏玛丽心里舒了一口气。她的目光在桌上绕了一圈，那三个投资人脸上正挂着笑，往她和顾凌亭身上看，眼神带着玩味，那种眼神让苏玛丽觉得恶心。

看什么看？我是他堂弟妹好不好？！

苏玛丽心里唾骂着，可没办法，她好不容易正好撞见这三个人，怎么的也得套出点信息来。

她呷了一口茶，故意提起话题：“我听说您堂弟，顾凌轩先生好像要结婚了？恭喜啊。”

顾凌亭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点点头，又绅士地给苏玛丽斟茶：“是啊，家里人也很高兴。我堂弟终于要成家了。”

“是真的吗？”苏玛丽又问：“他的未婚妻是个出身普通家庭的人？我之前听说，他可是跟张小姐有婚约的。”

顾凌亭看着她，道：“是，但婚约是爷爷订下的，只说是自家孙子和张家孙女，倒也没指定是他哪个孙子。堂弟想要追求婚姻自由，我们当然支持他了。”

为什么跟张轻雪说得有点出入？

苏玛丽心中冒出些疑惑。她斟酌着词句，又问：“是真的要结婚了吗？真的很让人羡慕啊……”说完，还垂下了眼眸，一副羡慕不已的模样。

顾凌亭轻笑两声：“这还能有假？家里都已经开始给他们张罗了。”

苏玛丽低着头，眼睛微微睁大——他在说谎！

如果顾家真的开始给他们张罗婚礼了，必然会提前问过顾凌轩，那自然也会知道他们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可顾凌亭为什么要撒谎？！

“那看来我们很快也要恭喜您了。”一人说道。

苏玛丽抬起头，说话的人正是三个投资人中的一个。她不说话了，等着这些自行谈论起来。

“怎么说？”顾凌亭笑问道。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给顾凌亭斟茶：“既然是老爷子当年订下来的婚约，顾总又快要结婚了，那与张小姐喜结连理的，可不就是您了吗。”

顾凌亭摆摆手：“哎，我还不想这么早结婚。”

另一人立刻跟上，继续拍马屁：“看来您跟张小姐已经定下来了。”

顾凌亭只是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坐在一旁的苏玛丽却心中大骇：张轻雪要嫁给顾凌亭？！

张家不可能屈居人下，张轻雪也不会，他们不会愿意让顾凌亭只是个富贵闲人。若是把顾凌轩除掉，推顾凌亭上去那个位置，倒也是有可能的。可这毕竟是杀人啊，他们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吗？

她观察着顾凌亭，他面色如常，半点没有那种小人得志的嘴脸，云淡风轻，就好像跟张家的这个婚约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没有流露出对那个位置的野心。在她仅有的印象里，秋莲对她一直冷脸相待，但顾凌亭和其他顾家人对她施以善意，才让她觉得顾家没有那么冰冷可怕。

她记得自己跟顾凌轩第一次去顾家大宅时，为了表示礼貌，她给秋莲带了一份礼物，对秋莲而言不算贵，但花了她三个月的工资。秋莲却全程冷脸，甚至在饭桌上放了狠话，说绝对不会承认她的。顾凌轩维护她，跟秋莲分庭抗礼，她夹在中间，十分为难，还是顾凌亭的父母帮着缓解尴尬。那次饭后，顾凌轩的婶婶和姑姑们担心她心情不好，还带着她参观整个大宅，送她玉镯子和项链。顾凌亭还特意找到她，跟她解释秋莲婶婶一向很严厉的，对谁都一样，本质上是个好人。

她很难想象顾凌亭会为了利益，对自己的堂弟下手。可在顾凌轩婚礼这件事上，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陶小姐。”

“陶小姐？”

苏玛丽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顾凌亭叫了好几声，她才突然惊醒。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顾凌亭问。

“没什么……”苏玛丽慌了神，只能随口瞎说：“我只是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呢？能让顾凌轩顾总看上。”

说完，她就觉得脸有点发烧，耳根都红了。这是怎样一种拐弯抹角从陌生人那里得夸奖的方式啊，怪凡尔赛的。

桌上其他人虽面上没表现出来，但明显眼神里都是好奇。顾凌亭见状，笑了两声，说：“弟妹虽然出身普通，但格外有趣，也难怪堂弟喜欢。原本爷爷有意跟张家结亲的是他，本来大家都觉得是他，连张家也这么认为，结果他为了弟妹毁约了。怎么样？我这弟妹魅力可见一斑吧。”

“魅力可见一斑”本班正坐在一旁，眉头越皱越紧。

顾凌亭见都没见过她，她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没认出来，却可以在这里言之凿凿说什么“格外有趣”。她甚至怀疑结婚的消息就是他传出来的，就是为了让张家对顾凌轩死心，把张轻雪嫁给他。可跟张轻雪结婚，他就一定可以取代顾凌轩吗？

重来一次，一切倒是越来越让她看不懂了，越来越多的谜团，认识的人越来越奇怪。事情并不是眼见的那样。她似乎之前活在一个粉色泡沫世界里，直到顾凌轩的死亡让泡沫破灭，这世界的真实嘴脸在她面前显露，却是无边无际的迷雾组成的巨兽。

顾凌亭已经证明是不可信的，那么顾家其他人呢？那些伯伯，婶婶，姑姑们？他们向自己施予的善意，会不会也是假的？甚至顾凌轩的死，是不是跟他们都有脱不开的关系呢？

苏玛丽越想越后怕，脸色苍白，整个身体颤抖着。

顾凌亭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苏玛丽嗫嚅着。

“倒是有些凉了。”顾凌亭说：“我让他们拿张毯子来。”

苏玛丽有些呆愣。

“我该走了……”她喃喃说着。

“什么？”顾凌亭没有听清，身体左倾，向她那边微微靠过去。

“我……”苏玛丽嘴巴张了又闭，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好手机响了，她颤抖着举起手机，脸上勉强咧出个笑来：“张总在叫我了。我先走了。今天谢谢您了。”说完，转身立刻跑远了。

那几人看着苏玛丽的身影，一个人问顾凌亭：“您跟这个女人说这些……”

“没事，正好让她回去催催顾凌轩。”顾凌亭端起茶，看着苏玛丽远去的方向，含笑抿了一口：“实在是没想到啊，我还以为顾凌轩是个情种呢……他跟张简真的见面了？”

“是的，”一个人回答道：“我前几天亲眼看见的。”说完，他有些迟疑：“我不明白，您之前为什么拒绝跟S集团合作……他们如今视顾凌轩为敌手，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

顾凌亭摇头：“我与顾凌轩都是顾家人，我就算与他相争，也是我们自家事。顾凌轩与张简签的合约，对远山是件好事，我为什么要反对？”

“但是，这样顾凌轩和张家的关系不是更近了吗？”那人还是有些疑虑。

顾凌亭不以为意，摆摆手道：“那合约是远山和臻安之间的，又不是他顾凌轩一个人的。况且张简那个老狐狸惯会两边下注，合约一签，他想要制衡顾凌轩，就更不可能与他结盟了。”

众人这才咂摸出味道来，齐齐向顾凌亭贺喜：

“看来提前恭喜您要抱得美人归了啊！”

“是啊，只要您跟张家结盟了，董事会那帮人也该知道要选择哪边了吧。”

……

众人笑了起来。

远山集团大楼，四十层大会议室。

顾凌轩和张简分坐桌子两边，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等到二人停笔，顾凌轩把合同交给身后的林江，会议室里的人们这才纷纷鼓掌，祝贺远山集团和臻安集团经过旷日持久的谈判，两家在今天终于达成了战略合作协定，共同开发新兴市场。

十分钟后，大会议室已经没人了，臻安集团的客人们被请去午宴地点。林江抱着签完的合约，一脸的疑虑。

顾凌轩还没走，他坐在椅子上，透过落地窗看向天际线。过了很久，他才开口：“你有什么疑虑，说出来吧。”

林江蹙眉：“我们本来就是庞然巨物，又跟臻安合作，会不会把S集团逼得太狠了？他们本来就债台高筑，据说是把所有身家都赌在东南亚了，我们之前就吃掉了他们80%的市场份额，现在我们又有了臻安的钱，扩张是不可避免的……我担心……”他话没说完，只是盯着顾凌轩。

“你听到什么了？”顾凌轩没直接回答问题，只是盯着外面，一向温柔贵气的脸上没了一点表情。

林江有些迟疑，但还是选择全部告诉上司兼好友：“说你是笑面虎，脸上装得和善，手段狠辣。”

顾凌轩面色不变，站起身来：“我又不是慈善家。S集团的债务是他们自己当年激进扩张弄出来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好吧，与臻安合作确实是件大好事。”林江退了一步，“去年十月的时候我就是这个观点，现在依旧是这个观点。这大半年里，你行事如此不留情面，吃了S集团的市场，切掉了南岛房地产子公司，内外都树了不少敌。过刚易折，有时候还是得给别人留条退路，我们不可能永远顺风顺水的。”

顾凌轩摇摇头：“远山没有那么多时间。南岛房地产背后是巨大的债务，五叔和八姑姑不知从哪听来的混账话，还要在房产基础上继续做金融衍生品，只要一条线引爆，可能会祸及整个集团的现金流，快刀斩乱麻，这是不得不做的。远山这几年的问题跟S集团一样，新兴市场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佳办法。可各家都盯着，抢地盘的时候，哪有好商好量的？如果没有那80%的市场份额，臻安又怎么会同意跟我们合作？他们一向是锦上添花，从不雪中送炭。”

见好友脸上仍有迟疑，顾凌轩继续道：“就算我对他们留情面，你觉得他们也有同样的良心吗？”

林江一时语塞。他知道顾凌轩说得都对，可他就是无法放心下来。万一呢？万一真的让某些人狗急跳墙，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你本可以等在远山站稳了脚跟再做的……”林江喃喃道。

顾凌轩露出微笑：“我知道你担心我，京芮也这样，你们都觉得我若是跟张轻雪结婚，位置更稳固些。可张简是什么人？他会白白让我占尽所有好处吗？我不想给远山引来一头狼。况且，我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委屈她？”

顾凌轩说完，拿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原本有些冷冽的面容柔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