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罗秘书。他夹着一沓文件，看起来行色匆匆。苏玛丽叫住了他，“罗秘书！你怎么在这？”

罗秘书看到苏玛丽，也有些惊讶：“您来找顾总吗？他今天不在公司。”

苏玛丽更加困惑了。一般顾凌轩出差，罗秘书肯定是陪同的，即便有时会同时去好几位，但罗秘书是必然在的，为什么这次罗秘书还在公司？

“你没跟着出差吗？”苏玛丽问。

“出差？”罗秘书有点迷茫：“什么意思？”

“不是……出差吗？”苏玛丽察觉到有些不对：“你们最近没有出差？”

“不是今天，是后天。”

苏玛丽一把抓住罗秘书的袖子：“那凌轩今天在哪里？”

“顾总他……”罗秘书有些迟疑。他这种聪明人，立刻就知道顾总和苏玛丽之间发生了什么。

“反正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再瞒着我也没用的。”苏玛丽说，脸上所有表情全部消失了。

罗秘书叹了口气：“我不知道。顾总说自己今天有事，不在公司，他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苏玛丽愣在那儿，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凌轩为什么要对她撒谎？他到底去哪儿了？

她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最后一点希望：“林江呢？林主任也出去了？”

罗秘书紧紧闭着嘴，看着她，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她。他摇了摇头：“林主任在公司。”

“我要去见他！万一，万一他知道凌轩去了哪儿呢。”说完，苏玛丽就要上电梯。

罗秘书阻拦不住，伸手没拉住苏玛丽，只能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在一个一个地跳动，从1一直到37。电梯门打开，苏玛丽立刻冲了出去，直奔办公室而去。林江是总裁办公室主任，他的办公室一直都在顾凌轩办公室的外面。在离开远山之前，除了自己的办公桌，这里是苏玛丽最熟悉的地方了。

她跑得太快，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了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那个人说。

苏玛丽抬头一看，正是林江。林江扶着她的手臂，她反手一把抓住，双眼急迫灼热得有些吓人：“凌轩去哪儿了？”

“我先扶你起来。”林江说。

苏玛丽扯住他，一字一句道：“凌轩去哪了？”

“他——他出差了。”林江道，又笑了两声。

林江在撒谎。

他这个人平常表情不多，说话一板一眼，以前公司里还流传过他的绰号叫“远山AI”。她因为顾凌轩，跟林江认识了，可还没有到好友的地步，他怎么可能对自己说话还带着笑容？！

苏玛丽像是被冻住了，半晌，才慢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又打了一次顾凌轩的电话，那边依旧是温柔的机械女声，说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拿着手机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无力地耷拉在身边。她竭力盯着那个凶手太久，反倒忘了，顾凌轩自己就有着许多秘密。

穿越之前的那个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不，应该说她是有察觉的，顾凌轩有时候看向她的眼神让人有点看不懂。她只是当作没有看见，没有理解，总是不断自己找理由，他好歹是个霸总，秘密肯定有很多；他的生活与自己完全不一样，自己有不能理解的地方，实属正常。可然后呢？

大厅里人来人往，她就像是没有知觉似的，呆愣愣地站在电梯口，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疯狂生长，蔓延开来。

此时，山中却是一片静谧。青松覆盖着整片山野，虽然外界已快要入夏，这里却还是凉意沁肤。山谷空幽，时而有婉转的鸟鸣，山寺的晨钟已经敲完，空留余音在这山间回荡。

顾凌轩穿着一件薄风衣，慢慢走在小路上。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座山门之下，那里站着一个僧人，双手合十，见顾凌轩走来，对他微微作揖：“你来了。”

“有劳师傅了。”顾凌轩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那僧人转身，领着他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他们来到一片墓地。顾凌轩走到一个墓碑前，他盯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黑灰色瓶子的香水，摆到墓碑前。

“M?reetMusc，挺适合你的。”

他打开香水瓶，微微喷了一下，清冽黑莓香弥漫在空气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

“哦，还有件事，我要结婚了。”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林间穿行的风声。

五天后的深夜，苏玛丽端坐在客厅沙发上，脑袋耷拉着，眼睛已经闭上了，就在她差点睡着时，突然被惊醒。她连忙大力拍拍自己的脸，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她在等顾凌轩。

昨晚她又做梦了。自从顾凌轩宣布8月13日的婚礼日期，她每晚都在做噩梦。有时顾凌轩倒在血泊里，有时他在狂风中坠入大海，有时他就像是穿越前那样，躺在床上，没有了呼吸。梦在重复，在反复，她快被这些噩梦给逼疯了。

她要跟他摊牌，把一切告诉给他。至于那天顾凌轩的谎言，算了吧，眼下还有什么能比他的命更重要呢？

苏玛丽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沉沉的，维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她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疼痛带来了短暂的清醒，她模仿着古人锥刺股，试图在顾凌轩回来之前，都保持着清醒。可渐渐地，掐着大腿的手慢慢卸了力，眼皮还是无法支撑，最终闭上了，脑袋一歪，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当顾凌轩在楼下开门时，他心里正想着苏玛丽之前给他发的微信，没头没脑的，只说今晚要跟他谈谈。

他打开门，迎面就是这样一幕：苏玛丽坐在沙发上，一条腿盘在坐垫上，另一条腿悬着，脑袋歪着，睡得正香。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一片温暖的静谧中，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了进来，月光下苏玛丽的睡眠格外恬静。

他看着她的睡脸，心想，难道真的是因为结婚压力太大了？又或者是自己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他知道自己算计了苏玛丽，用了极其卑劣的手段。他放任顾家人散布他们婚约的谣言，又利用舆论压力，迫她在众人面前定下了婚约，她善良，难以拒绝别人，于是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把她诱进了自己的圈套里。他对自己的黑暗心知肚明，可他不想放她离开。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哪怕终究有一天会被她发现。

他弯下身，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她的睡眠受到了打扰，皱着眉，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咕噜声。他轻笑了两声，安抚道：“睡吧，睡吧，不吵你”，然后稳稳地抱着她，一步一步踏上楼梯。

苏玛丽在脸挨上枕头时，稍微有点醒了，只觉得脑子一片迷蒙，迷迷糊糊地问：“你回来了？”

“嗯。”顾凌轩轻声说，“你睡吧，我去洗漱。”

过了一会，苏玛丽感觉自己又快睡着了，顾凌轩回来了，带着水蒸气和沐浴露的香味，柔软的拖鞋踏在地毯上，没发生一点声响。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知道顾凌轩在做什么。苏玛丽试图睁开眼，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隔绝了所有光和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

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枕头被人轻轻抬起，一只手伸了进去，好像在枕头下放了什么东西。顾凌轩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脸颊能感受到他轻柔的呼吸声，那微弱的气流在她脸颊上拂过，有些痒。她有些醒了。

“请佛祖保佑苏玛丽。请您保佑她平安健康，一生顺遂。”月光下，顾凌轩跪在她的床前，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地轻声祈祷着。他睁开眼，眼神深沉，像是暗夜里涌动的深海，继续轻声祈祷：“如果有什么灾祸，全由我一人承担。请您保佑她，一定保佑她。”

祈祷完，他轻轻抚摸着苏玛丽的头发。女孩闭着眼，他跪在她身旁，像个守护着公主的骑士，披坚执锐，要保护她直到永远。他牵起她的手，在上面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起身向门外走去。

苏玛丽仍旧闭着眼，伸出手往自己枕头下摸索着，触手是一个硬物，边角有些硬，捏在手里有些刺痛。那疼痛让她微微睁开了眼，她把物品从枕头下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护身符，金色的，月光下泛着光。

她想起了穿越前翻找卧室时掉在地上的护身符。原来就是这个。

她睁大双眼，已经完全醒了。他刚刚在她耳边的祈祷，句句都像是不祥的谶语。她心跳如擂鼓，翻身跳下床，就向着外面跑去。

她跳下几层台阶，伸手拽住了顾凌轩的手臂。

他有些吃惊，回头：“你不是睡了……”

“我有事要告诉你。”苏玛丽打断了他。她嘴唇哆哆嗦嗦，把金色护身符塞进了顾凌轩的手里：“这个，我不要！我不要你帮我挡什么灾祸。”

“怎么了？”顾凌轩不解。

“你……”苏玛丽不知从何说起，有些语无伦次：“你有事瞒着我……唉，也无所谓了，但是，但是我们不能结婚。婚礼不能办！”

顾凌轩发觉苏玛丽有些不对劲，忙问道：“怎么了，丽丽？发生什么事了？”

“我！”苏玛丽死死拽住顾凌轩的手臂，用力得指甲快要掐进他的皮肤里：“你会死——”

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阵明亮，阳光刺破窗帘缝隙，照在她脸上。房间里一片安静，甚至都听不见第二个呼吸声。她蒙了，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她环顾四周，根本看不见顾凌轩的身影，这里也不是他们的卧室。

她心里惊骇，一把拉开窗帘，迎面而来的是一片蔚蓝静谧的大海，遥远的天际线，瓦蓝的天空和大海融成一片。她打开窗，海风捎来了清晨潮湿的腥气和海鸥的鸣叫声。海浪轻柔地拍打着礁石和崖壁。

这是……

接着门被敲响。来人敲了两声，苏玛丽回头，有点愣愣的，没来得及去开门。门外的人似乎已经耗尽了耐心，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穿破大门的阻碍：“苏！玛！丽！快起来！”

是妈妈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里？

苏玛丽连忙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妈妈，她今天看起来略有些不一样，脸上化了个淡妆，还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旗袍，头发新烫了卷。

“你怎么穿成这样？”苏玛丽脱口而出，“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

苏母觉得莫名其妙，催促道：“你睡糊涂了吧？！今天你结婚啊，别赖床了，快点去洗漱化妆去，时间很紧的。快点快点！”